第十六章:永远爱着

世界上最爱我的那个人,我会永远也爱着你。

许昊天走的那天罗菲去送他。

就像十六岁那年罗菲站在月台上,吸着一杯红豆冰,看着他离开。

那时候她对许昊天是充满了感伤和期待,这个在她心里装得满满当当的邻家大哥哥,笑起来灿烂温柔的体贴模样,深深的印刻在她的心中。

那一年她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去往有他的地方,和他长相厮守。

可是现在一别十年,他们误会过,错过,最后各此一方。

“弯弯,记得以前我很喜欢叫你曲曲。你说你是在火车上被人带回来的,就像火车的走向弯弯曲曲。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你隐藏在那些感伤的话语后面所发生的一切,后来我才知道,我对你的爱和珍惜都太表面了。可你却从未和我计较过。”

“可是你教会我不要害怕黑暗,要学会伸出手握住阳光,让我看到了光明和希望。”

“可能那些都是你渴望的,而并不是爱吧。爱一个人是会为他痛,为他恨,为他变得不像自己。”

“昊天哥哥,如果可以,给姐姐一个机会,不管她曾经做了什么,我知道,她都是爱你的。”

“弯弯,你永远都这么善良。”许昊天伸出手,用力地抱了抱罗菲,“弯弯,以后一定要幸福。”

罗菲就这样目送着许昊天提着行李离开。

这个曾经在她黑暗的世界里,告诉她不要害怕,告诉她伸出手就能握住阳光的许昊天,就这样一点点地消失在她的眼前。带走了那些她留恋的岁月,渴望的曾经。

罗菲走到机场外面,把手放在阳光下,温暖的触感照耀进来,把她整颗心都照得温暖无比。

陆佳期说得对,她这一生虽然生活不如意,却始终有那么多人疼她爱她。

她应该感到满足。

她一直觉得她从未获得的那些东西,原来她早已经得到,而她却傻傻的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察觉。

许昊天的出现让她彻底地明白,此刻在她的心里最爱的人究竟是谁。

那个她曾经死也不会承认的答案,现在就那么笃定的在她的内心。

她坐在去往展家的车子上,她突然觉得自己有千言万语要对展凌歌说,她的感悟、她的思念,以及她对他的爱。

她要统统都告诉他,一刻也不能等。

罗菲的电话在此刻突然响起,她接了起来,张队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罗菲,快回刑警队,有紧急任务。”

罗菲只好暂时取消去找展凌歌的计划,迅速回到了刑警队。

一回到刑警队,罗菲感觉自己这段时间闲散的心立刻被警醒了起来。

张队接到线人的密保,说花蛇今日在安海一带又有行动,他们将带着十几个被拐来的女子送到地处偏僻的几个村庄,顺便和那边的负责人接洽新买卖。

花蛇这次难得自己出动,看来接洽的买卖利益不小。

安海警方已经有所行动,一切部署都已经完成,希望鹭宁的警方能一起配合。

所以这一次的行动,上头要求组织几个人,一起去往安海,进行抓捕。

罗菲跃跃欲试,抓捕花蛇是她一直以来最想做的事情,从跟这条线开始整整一年过去了,每次都是连花蛇的影子都没看到就让他跑掉了。这次有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么能错过呢?

“我去,张队。”罗菲自告奋勇。

“这次行动很危险,你可要想好了。”

“我想好了。”罗菲点点头。毫不迟疑。

这次的行动很快就落实下来,张队,小四川,还有一个探长,加上罗菲一共四个人前往离鹭宁千里之外的安海,缉拿大名鼎鼎的犯罪份子头目花蛇。

在出发前罗菲去了一趟展家,江姨告诉罗菲展凌歌这几日去阿联酋谈一个项目的合作没有回来。

江姨还说,自从她走了之后,展凌歌几乎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一句话,每天就坐在花园里发呆,一呆呆到后半夜。

罗菲坐在花园里,随着摇椅的波动,她抬起头,看到这个位置正对的就是三楼的窗户,他们的房间。罗菲给展凌歌打了电话,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最后转去语音信箱。

罗菲第一次对着语音信箱说:“展凌歌,这几天,你过得好吗?我明天要和张队一起去安海抓花蛇了,等我回来,我就和队里申请辞职,你愿不愿意养着我呢?愿不愿意和我重新开始?愿不愿意,再娶我一次?”

黑暗里罗菲听到自己的心从未有过的平静,她把手张开,看到上面的玫瑰花戒指,醒目的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她其实最爱的花就是玫瑰。

这么多年,真的没有人,比展凌歌更加了解她,那种霸道却又不动声色的守护,让她迷失和彷徨了许久,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内心。

代表着爱情的玫瑰花,是她心里的挚爱。

罗菲和张队一行人,坐着火车,穿越大半个中国来到千里之外的安海。

那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城,花蛇已经带着那十几名妇女去往安海的各个小山村,因为不知道具体的方位,部署行动的队长把人员分成几路,乔装成村民潜入山村,一旦有所发现,立刻放出信号,与外面的人进行联系。

罗菲和小四川分在一个小组,乔装成一对夫妻,还有一名是安海公安局的警察左青。

他们三个人坐着拖拉机,车子在不平坦的小路上行驶,一望无人的大山,越往里越陡峭,除了树木什么都看不见。难怪那么多被拐卖的妇女都难以逃脱,这种地势还没走到半路就会被抓回去,打个半死。

罗菲把手机拿出来查看,发现信号极其微弱,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村庄里有敲锣打鼓的声响。

她和小四川跳下车,慢慢的往村庄里挪动。

这是一个妇女偷偷打的电话,位置就是这个偏僻的小山村,警车进不来营救,他们只能便衣乔装而入。

“本地人很警惕,我们要小心点。”

“听说花蛇以前就是从这个村庄出去的。干完这一票要去做别的买卖了。”

“他狡猾得很,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左青嘱咐道。

罗菲悄悄的翻过院子,只要确定花蛇的所在地,然后发出信号,别的小分队就会一起聚到这里来支援,所以罗菲一刻也不敢松懈,慢慢的往里面挪动。

这个村庄的条件比较落后,就连窗户都还是用的油纸,罗菲捅破油纸往房间里看去。

有几个人正在房中说话,桌上堆着一摞一摞的钱,有一个男人坐在床边抽着烟,突然他站了起来,罗菲看到他拿烟的手,是四个手指,她的心一紧,看仔细了,他的眼角下面有一颗痣,那是一张并不难看的脸,黝黑的皮肤却很立体的五官。

这一定就是花蛇,罗菲拿出手机,按了个讯息发了出去。对跟在身后的另外两名人点了点头,失意大家暂时撤退,等待支援。

就在此刻,几声狗吠传来,几只巨大狼狗不知道从何处突然蹿了出来,朝罗菲他们扑了过来。

一切来得太突然也太迅速,小四川喊了一声:“糟糕。”

“快走。”

但是已经晚了,屋子里的人已经拿着家伙跑到院子里,罗菲他们翻墙而跑,一群人就在后面跟着追,本来黑漆漆的大山里,突然火把四起,红色的火苗染红了整座山。

消息才刚刚发出,要想等到支援肯定没那么快。

这个村庄的地势非常复杂,罗菲一行人很快就走散了。她听到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最后依然被人重重包围。

她一身的好武艺和几发子弹在这样多的人群面前,显然毫无任何作用。

很快她就被人制服住,拿掉了抢和手机。

“花蛇,你跑不掉的。”罗菲掏出配枪,指着带头的那个人说道。

“你们警方抓了我这么久,不是每次都让我逃脱了吗?”花蛇不以为意,“倒是你,这次可要死在这里了呢?”

“我们的人很快就会过来,你就算杀了我,你也走不掉。”

“大哥别和她废话,办了她。”

“对,办了她。”

……

旁边的声音此起彼伏。

花蛇笑了笑,走到罗菲面前:“还是个漂亮的女警官。可惜了,可惜了。”他伸出手要去摸罗菲的脸,罗菲用力地甩开他,把头撇向了一边。

“把她捆起来,当人质。”化蛇一声令下,罗菲已经被人捆了个严严实实丢到了一间阴暗的柴房里去。

罗菲听到隔壁传来窸窸窣窣收拾东西的声音,花蛇在指挥:“别留下什么证据,这里地势很复杂,他们一时半刻找不到。”

罗菲在黑暗里去仔细观察这个柴房里有没有可以割断绳索的东西,可是看了半天都发现没有,只是有一个破旧的小窗户,倒是勉强挤得进她的身躯。在罗菲一筹莫展之际,小窗户被人从外朝里推开了,罗菲以为是救援的人到了,跑到窗户口才发现,竟然是一个熟悉的脸孔。

居然是展凌歌。

“你怎么来了?”罗菲不能相信在这个地方能看到展凌歌。

“别说那么多了,快出来。”

“我的手被绑住了。”

“给。”展凌歌丢过一把刀,罗菲迅速地捡起来,以最快的速度把绳子割断,她爬上那扇窗户,一个纵身,跌在展凌歌的怀里。

展凌歌差点没站稳:“你好像胖了。”

“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快走。”

大门被人推开,有人冲着屋里喊:“老大,那个臭娘们不见了!”

“和我玩儿躲迷藏呢!”花蛇怒骂了一声,脚步却靠近了过来,罗菲拉着展凌歌,开始第二次逃亡。

“老大,在那儿。”有人听到了动静大喊了一声。

“这次不要活的,看到了就开枪!”花蛇被罗菲的逃跑给气坏了,下了死命令。罗菲心里一惊,拉着展凌歌拼命向前跑。

罗菲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她只知道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展凌歌的手和她的手紧紧的攥在一起,那一刻她觉得不管是死是活,只要能和他在一起,都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她们跑到了一个山崖边上,前面已经是死路了,花蛇一群人追上了她,一步一步将他们逼到悬崖边。

花蛇笑着道:“我的小女警,跑呀,倒是跑呀。”看到旁边的展凌歌,“居然还有帅哥来救你啊!这么险峻的地方,都能找得到,看来是真爱呀。”

“不关他的事,你放过他,我跟你走。”罗菲说。

“我们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我绝对不会丢下你的。”展凌歌接话。迎着风,吹开他眼角笃定的目光。

罗菲心里一动,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就觉得自己喉咙难受得想哭。

“太感人了!”花蛇笑了笑,把枪拿出来,“不过今天,你们谁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手里的枪对准罗菲。

在花蛇扣下扳机的那一刻,展凌歌抱起罗菲,双双朝着山崖跳了下去。

巨大的风声在罗菲的耳边,散发着一股山林间的树脂味道,展凌歌紧紧的抱着她,气息匀称。

“你怕不怕?”展凌歌在她耳边问她。

“不怕。”罗菲用力地抱紧展凌歌,她第一次在他怀里,有着这样安定的感觉,仿佛迎接她的并不是死亡,而是幸福。

他们两个跌到了山崖下面,因为有树枝的阻力,只是摔伤了,罗菲挣扎着要起来,却发现自己身体没法动弹,展凌歌被她压在身下,有大片的血染红了他的衣服。

罗菲这才发现,展凌歌刚刚在山崖上替她挡了花蛇的那一枪,此刻伤口正在流着血。

“展凌歌,你怎么样?”罗菲去摸展凌歌的脸,发现自己的手都在颤抖。

“我没事。”展凌歌企图扯一个笑脸给罗菲,可是俊冷的脸上此刻一点血色都没有,仿佛一张白纸,随时都会飘走。

“你流这么多血,还说没事。”罗菲慌张的想给展凌歌止血,却发现那些血连同她的手也一并染红了。

“你是怕……怕我死了吗?”展凌歌难得有心情和她开玩笑。

罗菲听到展凌歌的这句话,眼眶一红:“你死啊,你死了我马上就嫁给别人,带着别的男人去祭拜你。”明明是赌气,却不知道为什么,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若是在以前罗菲如果说这句话展凌歌一定会气得抓住她说:“我要把那个男人千刀万剐。”可是他今天却只是淡淡地看着她,看着她担心的目光,看着她瞳孔里自己的倒影,慢慢地说:“这样也好。”

从此没有了他,罗菲再也不会苦恼了吧。再也不会为了要摆脱他而痛苦了。

“好什么好啊?你这个浑蛋,你一定是故意的,想让我愧疚一辈子,想让我永远都忘不掉你对不对?”罗菲哭得接不上气,第一次像疯了一样。

展凌歌颤抖的伸出手,想再摸摸罗菲的脸,以前他每次伸出手,罗菲都是厌恶的避开,可是这一次罗菲却很快地握紧了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刚刚还倔强的表情一下子就柔软了:“展凌歌,你不要死好不好?你怎么忍心丢下我一个人。”

罗菲的眼泪簌簌地掉在展凌歌的身上,汇成悲伤的河流,一路流到展凌歌的心里。

展凌歌把手艰难的拂过罗菲的发梢,柔软的触感在他的掌心,他以前就喜欢她的头发,柔软得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他想起十年前的那个夏天,他第一次在洛家大宅里看见她,她长长的黑发沉静的双眼瞬间就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时候他就知道,他一辈子都会和这个女孩儿分不开。

“去找许昊天……”展凌歌注视着她,第一次道出这句话。

“不,我不喜欢他,我爱的人是你。”罗菲打断他,在他诧异的目光中牢牢的看向他的眼,“我现在爱的人是你,是你,展凌歌,我不许你死,听到没有?”

罗菲的声音还是带着往常的倔强,却透着一股害怕失去的惶恐。她第一次正视自己的内心世界,那个恨着展凌歌却也爱着他的世界。

那是展凌歌这十年来听过的最动听的一句话,他等了十年,梦了十年,他曾经为这句话做了太多的努力,可是一无所获,他曾经以为这辈子都再也听不见了。

他用了那么长的时间来爱她,几乎用尽了所有的气力,终于等到她爱上他。

可是他却无法与她厮守了。

他多想就这样看着她,抱着她,一直一直到地老天荒。

可是他们真的还来得及吗?展凌歌努力的睁了睁眼,却发现不受控制的闭了起来,渐渐的,他好像有了困意,渐渐的,他听不见周围的任何声音。

黑色的夜空中,荒芜的丛林里,天上的星星出奇的发亮,缀在幕布上像要照亮他们回家的路。

展凌歌用力地把罗菲抱在怀里,他的唇贴在她的耳边,脑海里浮现了最后一句话,如果给不了她幸福,还不如让她永远忘了他。

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在罗菲耳边说:“忘了我吧。”

忘了我,才能开始更好的人生,忘了我,才不用在痛苦中一直煎熬,忘了我,才能接受失去我的痛苦。

展凌歌在模糊中看到罗菲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倔强却又无法忍受的悲痛,他慢慢的,在这个沉静的夜里,闭上了眼。

“不……展凌歌,你睁开,你睁开眼啊……”雨从天上落了下来,打在这座静的出奇的山谷里,落在罗菲撕心裂肺的叫喊中,像这寂静的山谷被穿透了生命,悲恸的呐喊。

雨还在下,磅礴而混沌,罗菲身下的展凌歌,却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罗菲以为自己死了,她抱着展凌歌的身体不知道在大雨中哭了多久,最后她累了,趴在展凌歌的身上,觉得这样和他一起睡过去也没什么不好。

渐渐的她失去了知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人民医院的病床上。

她没有死,展凌歌也没有,可是因为失血过多,展凌歌陷入昏迷,如果一年之内没有醒来,有可能成为植物人。

罗菲没日没夜的守护在他病床前,和他说话,可是他还是一动不动的闭着眼睛。

医生说情况不乐观,展家的人都很沮丧灰心,可是罗菲却不这么认为。

她的身体恢复之后,每天都会来看展凌歌。

他就静静在躺在那里,阳光洒进来,落在他的脸上,金色的光线在他的身上铺开一层金灿灿的光泽。

就像睡着了一样,仿佛随时都会起来。

罗菲后来才知道展凌歌那天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因为听到张队说这次的任务非常危险,他没有上飞机,偷偷的跟着跑来了,偷偷的进了村,正好救了她。

没有人知道展凌歌是怎么找到罗菲的,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事情。

罗菲从刑警队申请去做了文员,全心全意的照顾展凌歌。

罗菲听说让植物人清醒最好的方法就是不断的和病人说一些以前的事情。

罗菲仔细去回想,好像她和展凌歌的过往,幸福的画面真的少得可怜。

可是罗菲却从很多人那里听到了展凌歌爱她的曾经,洛阿姨告诉她。展凌歌喜欢坐在窗边是为了每天可以看到她回来,为她学煮鱼片粥,他做了很多布娃娃,想她的时候就抱着她们,他为她画了很多画,以娃娃的样子设计了很多首饰,那套被称作“宝贝”系列的首饰,每一张设计图纸的签名落款都是罗菲名字的拼音缩写。

罗菲不明白,她这十年,对展凌歌那么坏,可是到底是什么,能让他这样爱着自己。无怨无悔,甘心忍受着被伤害,被讨厌的痛,甚至付出生命。

罗菲不明白,展凌歌为什么会那么傻,傻得让人心疼。

爱一个人真的可以这么长久,久到时光遗忘了,而那个人却依然还在想念。

九月花落的季节,罗菲辞去了刑警队的工作,决定带展凌歌回到清榕。

那时他已经昏迷了八个月的时间,所有人都对展凌歌能醒来不抱期望。

然而春花秋落,不管他醒不醒来,罗菲总想带展凌歌回清榕去看看。

她八年都未踏足的一个城市,曾经想起来都觉得是痛苦回忆的地方,她终于想回去了,带着展凌歌一同回去。

车子开过平躺的大道,两旁金灿灿的麦田早已经不见了,高楼耸立,成了一排排的大商品房。

洛家大宅隐没在角落里,却依然修葺得很完整,江姨说,本来这栋老宅要废弃了,可是展凌歌却不允许任何人破坏,所以安排了人在这里定期打扫,修补,和当年她来的时候一样。

他总觉得她会回来,会找到他们最初相识的地方。来看看他们的回忆。

推开那扇石狮的青铜色大门,朱红色的楼梯依然斑驳陈旧,罗菲抬眼,似乎还能看见那个坐在轮椅上十几岁的少年,白衬衫,长而黑的头发,俯身静静地看着她。眼中闪过稀疏的光线。

罗菲沿着那个台阶上走上去,三楼上,两间比邻的房间紧紧的挨着,是她和展凌歌住过的两间房。

她推开展凌歌的房门,屋内的陈设和她离开的时候没有差别,没有窗帘的房间,落地灯有些陈旧,一台古老的缝纫机已经脱了漆,展凌歌的轮椅静静的放在波斯地毯上,而轮椅上摆着的,是曾经装蜥蜴的箱子。

可是蜥蜴箱里面空无一物。

江阿姨和几个佣人小心翼翼的将展凌歌扶到床上,罗菲给他盖好被子,抚摸过他的眉眼,然后问道:“那只彩虹蜥蜴呢?”

“你走的那一天,凌歌就让我把蜥蜴送走了,说看到它,就想起你,心里觉得难受。”江姨叹一口气,“你走了,他整个人好像都被掏空了,可怜啊。”

罗菲心里涌起一股酸楚,她站起来,在这个许久未来的屋子里走动,清风吹过,她感到一丝熟悉的气味扑面而来。

她转过头,看到面对着床的那堵墙上挂满了密密麻麻的布娃娃。她凑近了看,每个布娃娃的身上,都贴满了彩色便利贴。因为时间久远,很多字迹并不清晰,有些甚至掉落在地上。

罗菲仔细去看那些便利贴上的字迹。

“她的眼睛笑起来像月牙,好可爱。”——年月日。

“她喜欢喝鱼片粥,一定要快快的学会啊。”——年月日。

“她说她会陪着我,可是这是喜欢吗?”——年月日。

“她回家过年了,可是没有给我打一个电话,我好想她。”——年月日。

“复健很辛苦,可是为了她,都值得吧。”——年月日。

“她说她要离开我,为什么会这样?——年月日。

“看到她痛苦,我也好难过,可是我真的不想伤害她。——年月日。

……

许许多多,各种各样的便笺贴满了整座墙壁,是他们认识的前三年他每天的一点小心情。展凌歌把它们全都贴到那些布娃娃的身上。埋进他曾经爱过林弯弯的那些时光中。慢慢被风吹得泛黄,脱落,却在他心中历久弥新。

罗菲伸手想拿下一个布娃娃,却在触碰那面墙的时候发现墙面转动了起来。她向后退了一步,看着这面墙在她的推动下转了度,对面的是她曾经住的房间,而此刻,那面墙转过来的瞬间,出现在罗菲面前的是一幅巨大的画像。

那是用彩绘的颜料一点点画上去的,黑发明眸的女孩儿穿着一身素白的长裙笑着的模样,她站在花园中静静地舞蹈,远处有一个男孩默默地看着她,背影萧索孤单。

那幅画太大了,却又画得非常花心思,每一个小细节仔细生动。

罗菲无法想象这是什么时候画上去的。

江姨端着一碗鱼片粥走进来:“快趁热喝。”看到罗菲看着那副彩绘的画发呆,忍不住说道,“这堵墙是凌歌让人改成这样的,他说这样方便去你的房间。墙上这幅画是凌歌回国之后每年趁着休息的时间过来画的,画一次就喝醉一次。可能是因为太想你了吧。”

“他还有来这里?”

“他每年都会来住半个月,他说,这样会感觉你还在隔壁,没有离开过。”江姨把粥递给罗菲,“为了学习给你煮粥,他的手都烫红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江姨走了出去,留下罗菲一个人愣在原地。

罗菲看着躺在床上的展凌歌,她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她以为展凌歌对她只是报复,只是不甘,只是一种占有,她没想到他竟然这样爱她,爱了她这么久,这么疼,这么痴。

可是此刻他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突然起身,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霸道的把她圈在怀里闻着她头发的香气,他再也不会睁开眼,抚摸着她的发丝,宠溺的露出淡淡的笑容。

这么多年,他始终保留着爱她的习惯,她的爱好他都了若指掌,她的失落,他也看在眼底,可是她呢,她却从来没有好好爱过他。

风吹了进来,吹在了那满墙的布娃娃上,吹落了一地的便笺条,有一张淡粉色的便笺吹到了罗菲的脚下,她捡起来,看到那是一张写在年的字条,上面的字迹浅浅地写着:如果我对你好一点,你是不是就可以试着,来爱我?

那样卑微的一句话,带着一种祈求和无奈。湿了罗菲的眼眶。

罗菲突然想起那个在衣帽间的晚上,展凌歌缥缈的声音问她:“如果我对你好一点,你是不是……”

他没有说完。

可是如今,却那么清晰地写在这个字条上,透着深深的无奈与哀伤。

罗菲眼眶中的泪,终于抑制不住地落了下来。

窗外的天空乌云密布,雨点瞬间开始坠落,打在窗台上,仿佛回到了那个他们初见时的那个夏天。

金色的麦田被风吹起波浪,她从花园中迎着雨帘走入他的视线,所有的阴霾忧愁,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从此他爱她,十年似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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