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魔术江湖》作者:唐四方

《戏法罗》《魔术江湖2:百年世家》《魔术江湖3:叱咤江湖大结局》作者:唐四方

魔术在中国古称幻术、戏法,迄今已有两千多年历史。西汉时,汉武帝刘彻用“鱼龙曼衍”招待西域来客;东汉左慈用“空竿钓鱼”戏弄曹操、孙权;宋代杜七圣凭戏法“杀人复活”名载史册;明、清两代,魔术表演已经深入街头巷尾。清朝末年,西方魔术传入中国,天津的“戏法罗”、北京的“快手卢”名噪一时,闻名中外。1940年,广聚江湖艺人的京城单义堂惨遭灭门,融合古今智慧的传奇魔术“偷天换日”就此失传。五十多年后,13岁的戏法世家传人罗四两,在一个古怪老头儿的忽悠下踏入江湖,学技艺、闯湘西、战群雄、历生死,揭开了长达半个世纪的秘密……翻开本书,带你见识魔术背后的文化传承和江湖内幕!

第1章 楔子 单义堂覆灭

1940年,秋。

菜市口,自清朝灭亡以后就冷清了的斩首场所,今日却热闹非常。

日军宪兵队在这里围了一个大圈,留出中间一块空地,空地上跪着一群伤痕累累的男人,尽管跪着,他们的目光中也充满了不屈和傲然。

四周拥挤的围观者,看着跪着的那些人,议论纷纷。

“天哪,单义堂满门都要被抄斩,他们干吗了?”

“他们不是跟宪兵队关系挺不错吗,不是经常去做堂会吗?”

“哼,这就是汉奸的下场,给鬼子做堂会,死了叫活该。”

“就是,谁让他们没骨气,要去做汉奸,要跟鬼子混在一起,这帮汉奸就该死,呸!”

……

北平的秋总是比别的地方来得更早一些,秋风如薄刀,锋锐的寒意浸透肌肤,让人感到一阵阵刺骨的疼痛。

一辆卡车停在近前,车上被押下一人——单义堂帮主何义天,江湖人称义薄云天。不过,自从他给鬼子做堂会之后,这个名号他也就不再享有了,因为不配。

何义天身材并不高大,一双虎目却充满桀骜之色。他满面血污,囚服破烂,被鬼子粗鲁地推到最前方,却依旧昂然而立。日本兵数次压他跪下,可数次不成。他破败的身体里面,仿佛蕴藏着无穷的不屈力量。

有个日本兵举起枪托想打碎何义天的膝盖,被宪兵队长抬手制止。

何义天目视前方,越过日本兵看向那些围观的群众。这些人中曾有不少骂过何义天汉奸,也曾有不少幸灾乐祸着单义堂的遭遇,然而此刻,他们竟无一人敢与何义天对视。

何义天环视一圈,面露不屑,而后转过身望着单义堂数百兄弟。他一个一个看过去,问道:“怕吗?”众人不答,但目光坚定。

何义天嘴角露笑,傲然地看着所有人,高声呼喝:“谁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我单义堂数百兄弟,今日死得其所!哈哈哈……”他尽情地笑着,如疯如魔,“哈哈……死得其所,快哉!壮哉……”

众人皆被何义天的气势所慑,围观群众更是心中大震。单义堂的数百兄弟皆被何义天感染,所有人都大声狂笑起来,豪气干云。

金堂大爷赵三卦大笑出声,放声吼道:“今日我魂归黄泉,但我以三卦断你鬼子国日后必将自取灭亡!”

彩堂大爷冯千变亦大笑道:“古有杀孩不死、砍头不亡,亦有杜七圣秘法,分尸也能重活。小鬼子,老子迟早复活来找你们算账!”

金、皮、彩、挂、评、团、调、柳,八堂大爷皆大骂鬼子,面对刀枪威胁亦浑然不惧,一个个桀骜至极。

单义堂白纸扇方成远目光平静地望着前方,脸上露出点点笑意。

围观的群众心中大惊:这样的人,怎么会是贪慕虚荣的汉奸?

见犯人毫无惧意,宪兵队长顿时大怒,下令立刻枪毙。

“砰砰砰……”枪声响成一片。

血腥味被秋风裹挟着刮进每个人的胸腔,所有人都大惊失色。人群中一个半大小子死死捂住自己嘴巴,眼泪滚滚而下。

今日,京城单义堂被灭满门。

第2章 结识快手卢

城南老月

1993年,江县城南的老居民区。

“赶紧开!”

“对二!对二!”

老房子底下的人堆里时不时爆发出几声呼喊,蹲着抿牌的,站着围观的,聚成一堆。这帮大老爷们正在抽着烟玩牌,房子底下烟雾袅袅。

这时,人群外走来了两个半大的小子,一胖一瘦,胖的憨厚,瘦的清秀。俩人都是城关中学初二(2)班的学生,瘦子叫罗四两,胖子外号叫大胖。

这瘦子的发型古怪得很,前面是寻常的板寸,唯独脑后那一小撮长得厉害,都快到腰间了,还扎成了一根细细的辫子。

俩人正朝着人堆走去,罗四两走在前,大胖跟在后面走一步停一步的。等走近了人堆,大胖一见那些人光着膀子抽烟玩牌的阵势,当时就吓坏了,头马上低了下去。

大胖怯生生地扯了扯罗四两的袖子,嗫嚅道:“四两哥,要不……要不算了吧!万一被老师知道了,我们……”

罗四两皱着眉头:“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别犹豫了,你还想不想要钱了?”

听了这话,大胖咬着牙握紧了拳,倒是镇定多了。

罗四两看起来比大胖从容多了,但他也没着急上前。

他把脑后的小辫子抓在手里捻着,静静地看着那群围观的人。他辫子末梢的绑绳上穿着一块残缺的铁片,铁片上有一个英文字母“F”。铁片很旧了,或许是因为经常把玩摩挲,竟有一种沉稳的润泽感。

稍稍看了一会儿,又看了一眼赌博的那几人,罗四两心中已经有了数,领着大胖便挤了进去。

人群中设赌局的是个中年人,脸上有一条长长的刀疤,从左脸颊一直延伸到右眼下眼皮,这一块耍钱的人都叫他刀疤。

见这两个半大小子也来凑热闹,刀疤当即骂开了:“去去去,小孩子过来看什么,回家吃饭去。”

罗四两一听这话,皱着眉头反问道:“耍钱也分大人小孩?”

刀疤一抬眼,看见罗四两那长长的长命辫子,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再瞧见罗四两身上昂贵的牛仔服,他眉毛不禁一挑,清了清喉咙,一本正经道:“这不是你们小孩子玩的东西。”

“但我有钱,我想玩两把。”罗四两在口袋里一掏,足足有五六十块,好些大人口袋里面都没这么些钱呢!

有人低声骂道:“这破孩子,保不齐是从家里偷钱出来的。”

刀疤接过话头:“我们开张做买卖,按理说只要有钱都能来玩,可你一个小孩子实在不适合耍钱。但是不让你玩呢,我又不像个生意人了!这样,就让你玩两把,输赢都是你自己的事儿,回去别跟大人哭就好。”

众人听着他这一番假模假式的漂亮话,心中却清楚得很:干他们这一行的,谁不贪钱?

罗四两微微颔首,什么话都没说。他的话不多,看起来没有多少属于少年的活泼,反而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

刀疤点头,把地上的牌收拾了一下:“想玩什么啊?扑克会吗?”

罗四两淡淡回道:“不太会,所以我怕被骗了,万一有鬼呢。”

说罢,罗四两抬眼看了看刀疤,然后扭头看向身后看热闹的那群人中的几位。

一、二、三……被罗四两目光扫到的那几人,神情都不由得稍稍一僵。

见到此景,刀疤的眉头也不由得皱了起来:“那你想玩什么?”

罗四两说道:“我看前段时间,你们这儿有玩黄豆的,就是猜剩几颗黄豆,我想玩这个。”

“猜黄豆是吧?行,正好大家也能一起玩。”刀疤把扑克收起来,用一支粉笔在地上画了四个圈,里面分别写着0、1、2、3几个数字。

猜黄豆的规矩很简单:庄家抓一把黄豆过来,给众人过下眼,用盖子一盖,待众人下注,然后用一个小棍来数黄豆,每次拨过去四颗,看看最后能剩几颗。他们这些玩钱的人押最后的颗数,押对的人获得双倍赔偿,错了的人钱就没了。

罗四两在刀疤面前蹲了下来,大胖也凑了过来。刀疤抓了一把黄豆,往坑洼不平的地上一放,黄豆也没到处乱滚,都在那一块。

罗四两立刻用眼盯着黄豆,眸子微动。

刀疤用手指了指黄豆,说道:“大家上眼,黄豆没有问题吧?好了,盖了啊。”

从黄豆落在地上到盖上不过三四秒时间而已,刀疤也不敢让时间太长,万一被人数清楚那就完了。

“下注吧。”刀疤又催了一声。

“四两哥。”大胖紧张地抓着罗四两的衣服,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刀疤脸上的狰狞刀疤,心里吓得不行。

罗四两却没理会大胖,他用手捻着自己的长辫子,然后抓出三十块钱放在了“3”号圈内,他赌最后还剩三颗黄豆。

刀疤瞧了罗四两一眼,又催其他人:“都赶紧下注吧,快点儿!”

众人纷纷下注。

这时候,马路沿边的民居里面走出来一个六十多岁、头发花白的干瘦老人和一个大腹便便、满脸油腻的中年男人。

干瘦老人露出猥琐的笑容,对中年男人道:“你放心吧,用我这药一准儿好使,咱不使虚的。”

油腻的中年男人脸上堆满了笑容,对干瘦老人说道:“你可收了我五十块钱,要是不好用,我可得找你来。”

干瘦老人说道:“您放心,我就住这儿。明天还是这地儿,不好使您过来揍我,行不?”

油腻的中年男人笑了:“那行,那我走了。”

说完,中年男人拍拍屁股走了。干瘦老人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笑容依旧,然后转身,背着手往耍钱的这条小巷子走过来。

“好了,好了,买定离手,开了啊。”

刀疤掀开了盖子,用一根竹筷子拨黄豆,每次四颗。众人都紧张地盯着刀疤手边的那堆黄豆,大胖更是紧张得都不能呼吸了,用手紧紧抓着罗四两的衣服,汗都下来了。

罗四两也在看着那堆黄豆,他的神色却没有丝毫紧张,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随着刀疤右手的竹筷子慢慢拨弄,那一堆黄豆越来越少,大家的心也都提到了嗓子眼。

“啊,真是三颗。”那一堆黄豆拨得只剩十来颗的时候,在场的终于有人看出来了,纷纷发出惊呼。

“这孩子居然赌赢了!”

“嚯,一下子挣三十块,我得给人家开工做一个多星期呢。”

刀疤的脸色也瞬间阴沉下来了。他输了,一下子就输了不止三十块,今天算是白忙活了。罗四两脸上终于漾出一点笑意。大胖的脸上更是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

“啊!我赢了。”人群中也有人大声惊呼,他跟罗四两一样押了三颗,但是他投的只有两块钱,对方也就赔他两块钱而已,赢得不多。这年头,大家挣得都不多,耍钱也不过是一块两块地来,更多的是一毛五毛。

“给钱吧。”罗四两对刀疤说道。

刀疤强笑着收起了面前的钱,把罗四两押的三十块还给他,又从皮包里面数出三十块给他。

罗四两神色不变,完全无视自己刚刚获得一笔巨款,淡淡道:“来吧,继续。”

刀疤沉着脸点点头,又抓出一把黄豆放在地上,说道:“来,瞧一眼,黄豆没有问题啊。来,盖上了。”又是老一套规矩。

在众人的目光下,罗四两数了五十块钱押在“2”号圈里。看到又是这种大额数目,众人不自觉嘴角抽抽,这小孩子真是拿钱不当钱啊。

“我也押‘2’,五块,”刚刚赢钱的那位出手了,他得意道,“嘿嘿,这小孩现在的风头很劲,我得跟风啊。”众人一听,也纷纷随赌,但是随得不多,都是五毛一块两块的。

这里的动静也吸引了走到这条小巷子的干瘦老头儿的注意。他知道这地方有老月在设局,他也知道老月这行都是几人一起作假的。平时他也没在意,今天打眼一看,居然发现有两个孩子在耍钱,他来兴致了。

“嘿,干吗呢?”干瘦老头儿问边上一人。

边上那人也认识他:“哟,老卢啊,我们玩钱呢,你要不也玩玩?这里有个长辫小子很厉害,刚刚一局就赢了三十块,我们现在都跟他的风呢。”

“哦?”那干瘦老者叫作卢光耀,他好奇地看向场中的少年,第一眼就看到了罗四两那及腰的长命辫子。

刀疤今天也是够背的,刚刚一局就把今天赚的钱都输了,现在这孩子又押了五十,还有那么多人一起押钱,再输可就受不了了,但是要赢了那就翻了大本了。刀疤的右眼忍不住轻轻抖动了几下,当年那刀伤到了他右眼的神经,现在心里只要一有坏水儿,他的右眼皮就会跳动。

“好,买定离手啊,我要开了。”刀疤嘴里催促着,右手却不着痕迹地往上一局留下的黄豆堆那边摸去,右手一按,再抬起来的时候小拇指已经微微曲了起来。他做得隐蔽,又连连催促大家下注,所以众人都没有发现他的动作。

站在人群中那干瘦老头儿卢光耀,却不动声色地眯起了眼睛,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

此刻,罗四两猛然抬头盯着刀疤。刀疤被罗四两的反应弄得心中微惊,但做了多年老月的他,还不至于被一个眼神吓到露怯。

罗四两用手摩挲着束发绳子上的小铁片,神色有些凝重。他看了刀疤的右手一眼,眸子微微一动,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大声道:“各位,大家现在都押的两颗,我们要赢就是一起赢,要输就是一起输。所以大家可要盯着点,别让一些不相干的黄豆掉进来。”

一听这话,刀疤脸都抽搐了,右手也忍不住颤了一下,盯着罗四两冷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罗四两却一点都不怕刀疤,直视着刀疤的眼睛:“就随便提醒一声,大家玩得痛快就好。”

刀疤心中郁闷,本来打算做鬼的他,也不由得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他可没办法在这么多双眼睛下做鬼。

人群中的卢光耀好奇地看着罗四两,目露思索。

刀疤没好气道:“行了,买定离手吧。开了啊。”边说边拿根竹筷子数着。

经过罗四两的提醒,大家伙儿的眼睛都瞪得亮亮的,生怕刀疤做鬼。刀疤微微瞥了罗四两一眼,眼中带着晦暗的狠厉。

一下两下……大家都紧张不已,只有罗四两气定神闲,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

卢光耀看着罗四两的神情,心中的疑惑又添了几分。

“呀,真是两颗啊。”又有人看出来了。

“赢了赢了,这小孩神了啊。”

短短两局,罗四两就赚了八十块。刀疤的脸都黑了,但也没辙,只能赔钱。他盯着罗四两,强笑着问道:“小孩,还玩吗?”

罗四两看看手中的钱,又看看大胖,道:“再玩最后一盘。”

“好。”刀疤面容有些僵硬,咬着牙抓了一把黄豆放在地上,喊道,“好了,盖了啊。”这回仅仅放了一两秒钟,大家都没看仔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罗四两身上,想看看这个风头正劲的小孩子打算怎么押。罗四两神色依旧轻松,数出一百五十块钱押在了“0”上:“这次一个不剩。”众人纷纷跟他一起押。

“好,好。”刀疤冷冷地笑着,脸上的刀疤显得狰狞可怕。

卢光耀又看了罗四两一眼,眉头紧皱。他目光停留在罗四两手上,看见他正在把玩的那枚小铁片,等他看清上面的英文字母之后,他眉角狠狠跳了一下。

“开了。”刀疤掀开盖子,用竹筷子数着。众人紧张至极。

“啊,又赢了。”众人惊呼。

“神了神了,赌神啊。”

刀疤的脸快黑成煤炭了,他找完钱,又问罗四两:“不玩了吧?”

罗四两把钱收好,摇头:“不玩了。”

旁边群众却不乐意了:“别嘛,小赌神,再玩会儿吧。”

“是啊,再玩两把。”

罗四两却再度摇头:“不玩了,适可而止吧!再见。”说完,罗四两拉着大胖就走。

刀疤也没拦他,赶紧对众人说:“他不玩了就随他吧,我们继续。来,小赌神蹲过的风水位置还空着呢,想要的可得赶紧了。”

众人纷纷抢位,这边的赌局又开始了。围观的人里面有三个抽烟的年轻人,却不想再看热闹了,他们抽着烟离开了。

罗四两却认得,这三个人跟刀疤是一伙儿的。他不敢玩扑克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三个人。罗四两和大胖快步往外走,三个年轻人装作漫不经心地在后面跟着。

卢光耀也跟了上去。

“你干吗?这是我赢来的钱,你还想要啊?五毛?一毛都不行。”还没出巷子口呢,罗四两就对大胖突然大声嚷嚷。他嘴上这么喊着,手上的动作却是另一番模样。

罗四两二人是背对着那三个年轻人的,趁他们没看见,罗四两飞快地把钱抓出来塞给大胖,然后用眼神示意大胖快跑。

大胖神色有些迟疑,忽然,罗四两一脚踹在他屁股上,骂道:“你一分钱也别想要,有多远滚多远。”大胖脸都红了,直到罗四两怒瞪他一眼,他才终于狠下心来,出了巷子口拼命往左边跑。

罗四两还在后面骂骂咧咧:“哭哭哭,就知道哭,哭个屁啊。”说完,他往巷子口右边一转,撒腿就跑。

那三个抽着烟的年轻人终于慢慢悠悠走到了巷子口,可是左边一看没人,右边一看也没人。

“操!”三人扔了烟头,赶紧追了出去。

金钱飞渡

罗四两熟门熟路地拐过几个弯,来到一个小过道里面,见有个个头比他略小的小孩,便喝道:“你,过来。”

那孩子被吓一跳:“啊?”

罗四两冷静问道:“你家住哪儿?”

那孩子有点被吓到了,指了指旁边这栋楼:“这儿,三楼。”

罗四两脱了自己的牛仔服,让这孩子穿上,然后说:“我给你五块钱,你去广场东头的报刊亭,跟里面的老头儿说我晚点回去,我今晚在小姨家吃饭。你穿我的衣服去,不然他不会信你的,快去快回。你去报信,我在这儿等你,只要你能在半个小时之内回来,我就再给你五块。记住别把我衣服弄丢了,我可知道你家住哪儿,快去。”

罗四两把五块钱塞到这小子衣服里,又催道:“快去,跑着去!”

金钱的力量是伟大的,这小子什么时候见到过这么多钱啊,眼睛顿时就红了,拿着钱一个劲儿地往前冲,跑得比狗还快。

罗四两回望了一眼,赶紧朝着另一条小巷子钻了进去。

“砰!”这小孩跑出去没多远就撞上了一个人,正是那干瘦老头儿卢光耀。卢光耀看着他皱起眉,呵道:“你!干吗穿我孙子的衣服?”

“啊?”这小孩傻眼了。

卢光耀怒眼一瞪,骂道:“是不是你偷的?”

这小孩被吓一跳,赶紧解释道:“不是不是,是一个留长辫子的人给我的,他让去广场东头报刊亭报信,我……我……”他也是倒霉,才多大一会儿啊,就被吓两回了。

卢光耀打断道:“我知道,他就是让你跟我报信,你不用去了,我过来寻他了。”

小孩低下头,神情低落。报不了信,他的收入直接损失一半啊。

“行了,把衣服脱了还给我,这是我们家的衣服。”卢光耀催道。

这小孩不情不愿地把衣服脱下来,卢光耀接过,挥手骂道:“赶紧走吧,再不走,我把我孙子给你的五块钱都拿走,快走。”

小孩又被吓一跳,赶紧跑了。

卢光耀看了看手上的牛仔服,干瘦黝黑的脸上露出笑容,又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小子去哪儿了?”

“上这边找找!”

声音越来越近,卢光耀两眼看着巷子口,双手却如穿花蝴蝶一般连连变动,眨眼之间,那件牛仔服就被他叠得整整齐齐,右手拿着往身后一揣。这时,三个小年轻刚好赶到。

卢光耀右手上的衣服已然不见,左手上也空空无物。他揉着肩膀,皱着眉头,做出痛苦状:“哎哟,哎哟,谁家倒霉孩子啊,赶着投胎啊,撞我这一下,痛死我了。”

那三个小年轻赶紧过来问道:“老头儿,有没有见到一个穿牛仔衣服,脑袋后面有一根细长辫子的小子,差不多十三四岁的样子?”

卢光耀没好气道:“看到了啊,还撞我一下,痛死我了。”

“他往哪儿去了?”

卢光耀往旁边一指:“就往那边跑了,这小子跑得可快了,一溜烟儿就不见人了,这一会儿估计跑出去好远了。我要是追到他,非找他家大人要医药费不可。”

这三个年轻人可没工夫听卢光耀唠叨,确定了方向,马上就追出去了。等人跑远了,卢光耀才露出一抹坏笑,背着手晃悠到一条小弄。

这小弄没什么人,地上堆着好多杂物,有沙子、砖头,还有一个竹编的箩筐。这种箩筐一般农村用得比较多,里面可以装玉米粒、麦子、大谷之类的。箩筐高六七十厘米,直径差不多也是六七十厘米。

卢光耀看着箩筐笑了,用脚踢了踢:“嘿,爷们儿,下次换个旧一点的!这个这么新,谁会放在这沙子砖瓦旁边啊,弄脏了怎么办?”

竹箩筐里面没有动静。

“哟,还死不出来是吧?”卢光耀笑了,用手提了箩筐起来,里面果然有个人,正是罗四两。

罗四两已经十三岁了,身高也有一米四多点,比箩筐可高多了。他现在正以一个奇异的姿势蜷在里面,歪头缩腿,都快把自己缩成一个球了。这样一来,他反倒能非常完美地躲在箩筐里面。

卢光耀看着罗四两的姿势,又看了看他异常扭曲的关节,眸子一动。罗四两侧头缓缓看来,心中也打起了鼓。

“你是谁?”罗四两很快就发现这老头儿不是跟刀疤一伙儿的。

卢光耀笑了:“别废话了,赶紧起来吧。”

罗四两挺直了扭成一团的身体,站了起来,抖了抖手脚,又皱眉问:“你到底是谁?”

卢光耀打趣道:“还有心思问我,哎,我说你小子聪明是挺聪明的。但是你还漏算一招,万一那帮人追上那小孩,把你衣服拿走怎么办?你那衣服价格可比你赢的钱要多啊。”

罗四两一愣,眸子也动了一下,但没有说话。

卢光耀指了指罗四两的头发:“还有啊,你这模样也太显眼了一点吧!江县就这么大,留这种长辫子的半大小子应该不多吧,把你打听出来应该不难吧?”

罗四两面色稍稍一滞。

卢光耀又问:“还是说你是故意留给他们这样一个印象,事后再偷偷去剪了,让他们怎么都找不到你?”

罗四两摇头:“我不会剪的。”说着,他皱着眉头看了看巷子口,脸上忧郁之色又重了几分,“我衣服怎么办?”

卢光耀右手往后面一伸,再拿出来的时候,手上已经多了一件牛仔服:“喏,我帮你拿回来了。”

罗四两微微讶异,然后伸手去抓:“谢谢。”

卢光耀手一翻,罗四两便抓了一个空。卢光耀把衣服抓在手里,看着罗四两笑道:“想要啊?行,先告诉我,你叫什么?”

罗四两道:“我叫王小虎,给我吧。”

卢光耀没好气道:“说实话。”

罗四两皱了皱眉,看着卢光耀的眼睛,真诚道:“我叫赵刚。”

卢光耀看着他,警告道:“你再不说实话,我就拉你去见刀疤。”

罗四两神情一滞,干笑两声,摆了摆手,无奈道:“好吧好吧,我说实话,我叫……我叫王源。”

“咚。”卢光耀一个爆栗就敲在了罗四两头上。

“哎呀!”罗四两吃痛。

卢光耀看着他,沧桑的眸子里面有着看透人心的奇异魔力。他呵斥道:“我玩这套的时候,你爸还在你爷爷裤裆里呢,快,说实话!”

罗四两揉了揉脑袋,面色沉了几分:“我叫罗四两,行了吧,把衣服还给我。”

“姓罗?”卢光耀一滞,又瞧了瞧罗四两束发绳上的那枚铁片。

罗四两被他盯得很不舒服。他把辫子甩到身后,伸出手来,又催促道:“名字我也告诉你了,衣服赶紧还我。”

卢光耀收回目光,心中的疑惑少了许多,便说道:“想要衣服是吧?不急,你猜对一道题,我就给你。”

罗四两不悦:“你刚才不是说只要告诉你名字就行了吗?”

卢光耀反问道:“我说‘只要’了吗,我说的是你‘先告诉我你的名字’,有‘先’自然就有‘后’,这就是‘后’。”

听到这番诡辩,罗四两一脸愕然。

卢光耀把衣服换到左手,左手卷起右手的袖子,露出了干瘦黝黑的手肘。右手在衣服里面掏了一下,拿出一枚一块钱的硬币来。他把硬币交到左手,右手伸开五指翻了几下,让罗四两看清他右手并未藏东西,再把硬币交到右手。

卢光耀右手抓着硬币握成拳,再度张开时,硬币已然消失不见。他盯着罗四两的眼睛,肃然道:“告诉我,硬币去哪儿了?”

现在已是傍晚,夕阳西下。金黄色的阳光铺满了这座小县城,也给城南这个破旧的老居民区增添上了几分别样的韵味。

夕阳照进了这个小巷子,也照在了卢光耀的脊背上。罗四两看不清楚卢光耀脸上那微笑着的带着期待的模样,但仍旧可以感觉到对方灼灼的眼神。

罗四两死死盯着卢光耀那黝黑有力的右手,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说不清楚这是被卢光耀那灼灼眼神给压迫的,还是因为自己内心很紧张。

“怎么样,看清楚了吗?”卢光耀出声问道。

罗四两眉头皱得很紧,又死死盯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无奈摇头。

“看不出来吗?”卢光耀有些失望。

罗四两摇头:“看不出来。”

卢光耀稍稍抿嘴,眉头也有些微皱。

罗四两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卢光耀:“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我会看不出来你把硬币藏哪儿了?”

一听这话,有些失落的卢光耀眸子一亮,似乎抓住了什么。他又抬起右手放在罗四两面前,握拳,张开,硬币赫然出现在他的掌心。

罗四两一惊,他竟然又没看出来,他怎么可能又没看出来?

卢光耀盯着罗四两那幽深的眸子,缓缓说道:“我再做一遍,这次我慢一点。”罗四两点点头,盯着卢光耀的右手一动不动,如临大敌。

卢光耀慢慢握紧右手,指尖都因为挤压而泛出了白色。“看好了!”卢光耀忽然出声,而后张手,硬币再次不见。这一次,罗四两却大松了一口气,他擦擦脑门上的汗水,看着卢光耀说道:“钱就藏在你手背面。”

卢光耀翻过手来,那枚硬币正好夹在他的中指和无名指之间。他拿手心给罗四两看的时候,硬币藏在手背面,正好藏在了罗四两的视线盲区。硬币只有很小的一部分夹在他的手指中,大部分都悬在外面,但他还是夹得很稳,也没有让罗四两看出半点破绽来。

卢光耀笑了。他已经印证了自己心中的猜测,这个小孩不一般哪!

卢光耀把左手上的牛仔服往身后一揣,不过一两秒钟时间,再拿出来时手上已经没有东西了。罗四两眼珠又瞪大了,他还是没看清卢光耀是怎么藏衣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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