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 番外 免费阅读

君上的祖坟都在那里,他并不想打硬仗,有人联系了他,希望他能纳其中一家的女儿为侧室,这仗就不用打了。”

纪六难得在笑,用心却十分恶毒。

纪绮绮平静地听完,说道:“人生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吗?因为我和君上的婚事,君上得到了他想要的,我得到了我想要的,大家也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免了许多麻烦血腥,这多好。”

纪六不敢相信:“你有没有志气?”

纪绮绮微笑:“志气是什么?可以当饭吃吗?当我什么都不是的时候,你们随意践踏我的志气。

当我成为楚王妃,我的喜好就是我的志气。我很满意,感谢君上选了我。”

纪六面目扭曲:“恭喜你,很快就要做大妇了,很快就会有人叫你姐姐,朝夕伺奉,与你共享夫君。”

纪绮绮又道:“倘若因为这场婚事,能让许多人不必流血,不必死去,能让妇人不失去她们的丈夫,孩童不失去他们的父亲,何乐而不为?”

纪六咆哮:“纪绮绮,你没有心!”

纪绮绮轻飘飘瞥她一眼,淡定说道:“六姐姐身体不舒服,你们送她回家去吧。”

纪六被强行送走,纪家人只是抽空看了一眼,就不再理会,而是继续说笑。

纪绮绮带着孩子一直坐到傍晚,蒙嘉派人来接,她才归家。

蒙嘉并未向她提及朢京大族想要联姻的事,只道:“咱们可以再生一个儿子了。”

纪绮绮答应了,多几个孩子总是好的,热闹,她也有自信能护住他们。

她再次怀孕之后,主动向蒙嘉提出可以应允朢京方面的要求,理由和她对纪六说的一样。

“能尽量少流血,就尽量少流血吧。”

蒙嘉有些惊愕,随即黯然。

纪绮绮微笑着拉起他的手:“我不是不敬爱君上,但您是君上,您的职责是让百姓安居乐业,尽量不死人,而不是让人死去。”

自来杀伐果断的蒙嘉,这一次竟然犹豫了。

他暂停了对朢京的攻打,而是留了更多时间陪伴她。

直到次子出生,朢京之事不能再拖,他才重启攻伐。

没有意外的,他纳了朢京大族送来的女儿做侧室。

纪绮绮把日子过得有声有色,将两个孩子教养得极好。

她寻乐子的时候,也让人把侧室请过来一起享受。

侧室温顺文静,事事以她为先,没有什么小动作,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被蒙嘉警告过了。

纪绮绮怀第三胎的时候,蒙嘉灭伪赵,登基为帝,她做了皇后。

之后因为南方不稳,蒙嘉又先后纳了两名妃子。

宫中的妃子不多,也就那么三四个,除了纪绮绮之外,蒙嘉每人发了一个孩子,有男有女,各凭运气。

新楚满目苍夷,百废待兴,他日理万机,恨不得将时间和精力尽数花在国事上,因此很少去后宫。

女人们无聊,就经常聚在纪绮绮宫里,一起听戏玩耍,看孩子们读书。

不是没有矛盾,也不是没有各自的小心思,但她们都不是蒙嘉和纪绮绮的对手。

这对夫妇各司其职,把国家和皇宫管理的很是妥当。

随着年岁增长,蒙嘉待纪绮绮越来越敬重,心烦之时也只愿意躲到她宫里。

在下雪无人的夜里,他们会换了普通人的衣服,一起溜出京城去走走散心。

在月明星稀的夜里,他们也会背着下人,悄悄泛舟湖上。

两个人都是轻松自在,他是皇帝,她是皇后,各自找到了舒服的位置,谁也不为难谁。

纪绮绮觉得自己这一生很圆满,孩子争气孝顺听话,很受丈夫宠爱欢喜,也得百姓拥戴。

家中妾室和顺,没什么奸恶之人,就算偶有坏心眼也在可控范围内。

她高高兴兴活到闭眼时,蒙嘉犹自老当益壮,他拉着她的手,不舍她离去。

她也怪舍不得他的,毕竟作了一辈子的伴,都没红过脸吵过架。

但是她觉得自己就要撑不住了,于是和他告别:“陛下啊,臣妾先过去等着您,您别着急,慢慢来。

还有,谢谢您照顾了臣妾一辈子,给了臣妾这么好的生活,跟您在一起,臣妾很开心。”

蒙嘉哭得像个孩子:“也谢谢你照顾了朕半辈子,朕和皇后在一起,也很开心自在,你走慢一点,等着朕。”

纪绮绮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他:“陛下当年为何会选臣妾?”

蒙嘉看着她笑:“因为看你可爱又灵动,让朕想起自己年轻之时,调皮捣蛋的样子。

还有,朕跟着顾阴险学了一点点相面之术,觉着你福泽深厚,心地善良,大气能干,很配朕。”

什么相面之术,纪绮绮是不信了,不过他说的是她像他年轻时,而不是像那位传说中的神官夫人,她很高兴。

“幸不辱使命。”她笑着抓紧他的手,闭上了眼睛。

番外:逍遥游(1)

一轮明月悬在江面之上。

天气不是太好,带了一丝雾气。

雾气环绕在明月周围,多了一圈红色的光晕。

江水“哗啦啦”地响,小船随波飘荡,晃过来晃过去。

船上未曾点灯,艄公默默撑船,几个男人坐在船头小声说话。

夜风吹碎他们的言语,飘洒在江面,絮絮噪噪,并不真切。

慕樱面无表情地坐在船头,偶尔伸手摸一把被剃得光溜溜的头皮,再缩回手,还是面无表情。

不远处的暗影里突然有人沉声道:“月晕而风,础润而雨,明日怕是要起风。”

这声音冷淡的很,却也透着一股子难得的清爽干净。

不过,月晕也好,起风也好,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慕樱冷漠地想,她看着波光粼粼的江水,十分想要跳下去。

于是她就这样做了,站起身来利索地往下跳。

一只手紧紧攥住她手腕,将她牢牢拽着。

一张年轻美貌的男人的脸被朦胧的月光照亮,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闪耀着勾人的光。

真好看。

慕樱懵懵懂懂的,动作先于大脑,手直接抚上了男人的脸庞。

男人愕然,随即丹凤眼里喷出火花,恶狠狠的:“你这个不男不女的……”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慕樱抓住他的脸颊肉使劲拧了一圈,痛得他倒吸一口凉气,还十分恼羞成怒。

他高高举起手,想要一巴掌搧下去。

然而对上那双清澈懵懂、又带点小狡猾和凶悍的眼睛,不知怎么地,这一巴掌竟然没能搧下去,反而是轻轻落到慕樱的光头上,无奈又怜惜地轻轻揉了揉。

船的另一边有人哄笑:“钟南,你在干嘛呢?该不会是看上包子了吧?虽说这包子很爽口,但筷子是不能动包子的,不然筷子会被折断了扔到火炉里做柴火,知道不?”

钟南的丹凤眼里满是焦躁和不耐:“胡说八道什么?”

听出他的愤怒,有人又笑起来:“快别说钟小爷了,他是筷笼头的独子,自小耳濡目染的,能不懂得这些规矩?”

黑暗里有人阴阳怪气:“那可不一定呢,有些人天生清高,看不上我们这种人。”

有人劝:“算了啦,别乱说,哪里来的看得上看不上。”

“本来就是,那天小崽子闹得厉害,我不过教训一二,为的也是不暴露,省得把咱们赔进去,人家倒好,直接打了我一拳,呵呵……”

钟南沉默着起身,往船舱里走。

一只手轻轻牵住他的衣角,他垂眸,看到光头少女坐在船舷上,静静地看着他。

鬼使神差,他再次在她身边坐下来,抬眼看着天上的月亮,再听听涛声,心就静了。

“毛月亮,呼呼……”光头少女挤眉弄眼,将两只手张开放在耳边装作鬼怪的样子,吓唬他。

传闻中,有毛月亮出现的夜晚,总是会有鬼怪出没。

光头少女被迷药迷得失去神智,却还记得这个传说,可爱又可笑。

钟南微微笑了,和颜悦色:“你是谁家的姑娘啊?我看你出身必定不凡,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难不成你想把她送回去?”

一条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声音冷且尖锐,阴森森,杀气腾腾,正是他父亲最得力的心腹兼大弟子,也是这次行动的实际负责人。

钟南一句话也不说,起身径自走了。

一张阴冷寡瘦的男人脸突然伸到慕樱面前,与她脸对着脸。

惨淡的月光下,这种情景不亚于见鬼。

慕樱皱起眉头,面无表情地盯着男人看了片刻,露出一个痴傻的笑容。

男人嫌弃地一挑眉头,抓住她的衣领将她扔到船舱里,沉声命令:“加快速度。”

风不是在第二天才起来的,而是船到江中,便起了大风。

江水浩浩汤汤,风机浪涌,小船宛若一片叶子,在疾风大浪里颠簸无依。

慕樱晕船难受,一不小心,头撞到船舱上,痛得像要裂开。

她晕乎乎地,四处摸索,想要找到一个可以固定自己的地方,却抓住了一双手。

钟南皱着眉头,紧紧抓住她,粗鲁地将她按在腿边,他是北人,也不精通水性,比她还要难受几分。

但他武艺高强力气大,又占据了有利地势,得以稳稳当当。

好不容易风平浪静,慕樱挣扎起身,看向钟南。

却见钟南猛地将她推开,踉跄着冲出去,趴在船舷边大吐特吐。

慕樱跟过去,探着头看,他惨白着脸若无其事,淡道:“我吹吹凉风。”

“哈哈哈……吹吹凉风……死要面子活受罪……”

慕樱从睡梦中笑醒过来,发现自己并不是在那艘飘飘荡荡的小船上,而是躺在月亮湖边的小木屋里。

月亮湖被风吹着,发出温柔的“哗啦,哗啦”的声音,和当年的宝江完全不一样。

她起身下床,赤足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户。

月色正好,天地万物之间洒了一层淡淡的银辉,微风抚着湖面,银光闪烁,幽美极了。

被绑去齐国的事情已是过去那么久,今夜怎会突然梦见呢?

慕樱思绪万千,觉得有很多话想和钟南说。

她从窗户里跳出去,沿着木质的长廊,做贼一样轻手轻脚往前走。

房间是慕二娘子分配的,防贼一样把她分在房屋的最左边,把钟南分在最右边。

这意味着,慕樱和钟南要去彼此的房间,必须经过家里所有人的房间。

慕二娘子也就罢了,年纪大又不会功夫,哪怕就是在她面前来回十来趟,她也不知道的。

慕云晗和慕安也还好,功夫都没有慕樱好,大家旗鼓相当。

顾老头和顾神婆身体不好,也不管闲事。

但是顾凤麟和医长老,大小米,慕立耳聪目明,一个更比一个贼精,稍有风吹草动立刻就能知道。

搞得每次慕樱想去钟南房间里,都觉得自己是跋涉了万水千山,历经了九九八十一难。

今夜也是一样的,慕樱在长长的长廊上走着,觉得自己就是个贼,而且是那种非常心虚的贼。

她每走两步就要停下来竖起耳朵仔细地听,还要眼观六路,省得家中的猫猫狗狗突然蹿出来吓人。

番外:逍遥游(2)

一步两步三四步,十步百步终于到尽头。

慕樱站在走廊最尽头那间屋子门外轻轻出了一口气,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总算没有惊动家里其他人。

钟南门前的长廊下挂着一个琉璃制的风铃,宝蓝色琉璃铃身,里头挂一块手工雕刻的鱼型木牌,鱼的尾巴上缀着幸幸编的络子。

风一吹,叮铃铃的响,清脆幽远。

慕樱没在赵国任何地方见过这样的风铃,倒是曾经在齐国见过。

所以这是钟南对家和亲人的念想。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拨弄鱼牌,鱼牌有节奏地撞击着琉璃铃身,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门在她身后悄无声息地打开。

男人站在阴影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脚往门边让了一步,刚好留出一条可以让人通过的道,说明他欢迎她进去。

慕樱微笑着侧身而入,轻轻带上门:“你没睡着?”

钟南没出声,而是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

湿润清凉的夜风夹杂着阶下的茉莉香扑面而来,幽香缠人。

他过得比慕樱精细多了,窗户上糊了青色的细纱,什么蚊虫都飞不进来。

不比慕樱,压根就没想着往窗户上糊纱——她的窗户经常用来出入,有时候是她,有时候是老虎和玄金。

窗下放了一张竹榻,榻上有茶几和茶具,古朴的茶壶里用山泉水冷泡着茶,旁边是一对竹根做的茶盏。

钟南拿起茶壶,娴熟地往茶盏里注入茶水,将一杯茶默默放到一边。

慕樱就走过去在竹榻的另一边坐下,端起茶水慢慢地品:“好茶。”

钟南并不说话,只在她喝完之后又及时斟了一杯。

淡淡的,不是很热情,却也没有让人感觉到冷落。

“你近来越发话少了,是不是不开心?”慕樱将手撑着下颌,趴在茶几上盯着钟南看。

他长得漂亮,肤色白净,气质高冷,月光下看起来尤其赏心悦目,让她天天这样盯着他看,她也不会觉得厌烦。

“你想多了,我自来如此。”钟南放下茶盏,平静冷淡的样子:“你怎会半夜不睡觉,突然跑来这里?”

“我做梦了。”慕樱微笑:“梦见咱们从前渡宝江时的事情,我还光着头呢,你骂我不男不女……”

钟南微皱眉头:“好端端的你怎会梦见那个?”

慕樱道:“还梦见你晕船狂吐,当着我的面却说自己在吹风。”

她笑着往他怀里一滚,将脚搭上竹榻,自由自在:“我也奇怪呢,怎么就梦见那个了。

那时候我糊里糊涂,没有太多意识,其实好多事都忘得干干净净,想不起来,却没想到居然在梦里看见了。”

钟南有些不自在,慢吞吞地用手指梳理她的长发:“你不困么?半夜爬起来疯。”

“不困,想着你就不困了。”慕樱的眼睛亮晶晶的:“我们一起去划船好不好?”

钟南不是很想去:“闹出动静,幸幸又要吵,闹得一家人都睡不好,算了。”

慕樱小声道:“从咱俩见到姐姐、姐夫,再到现在,有多久了?”

明天天亮,就整整三年。

钟南慢慢伸出三根手指,仍然没什么表情。

慕樱皱眉:“看你这什么样子,好像我会逼着你娶我似的。”

当时慕云晗给他们提要求,三年之内不能谈婚论嫁。

那么现在三年之期就要到了,她心里已经有了决断,还是想要和钟南一起。

钟南静静地注视着她,眼神很认真,但那一句话,他迟迟不曾说出来。

慕樱其实不在意率先说出那句话,她就是这样的性子,想要什么,直接就开口了,绝不为难自己。

但这一刻,她不想先开口,她知道自己的心,也知道自己能承担起那个后果。

现在她想和他在一起,那就在一起,将来大家不想在一起了,分开就是。

只是她不知道钟南是怎么想的。

远离家乡和亲人,远离繁华和世间,隐居在这山里做个平凡无奇的农夫,但凡是个有理想的血性男儿,怕是很难甘心。

慕樱这样想着,心间滚烫的血就有些凉。

却听钟南轻声道:“我在你身边等了三年,一直在等你逼我娶你。每天我都在等,但你直到现在才说。我有些失望。”

这是什么话?

慕樱“呼”地一下坐起来,觉得自己大概是听错了。

又见钟南慢条斯理地起身,慢吞吞地整理衣物头发,然后凝视着她,面无表情地道:“虽然失望,你始终也是说了。所以,我决定……”

他有意顿了顿,郑重其事地道:“慕樱,你能嫁给我吗?不是那种暂时性的,合则一起,不合则分的那种,而是一辈子永不分离的那种。”

慕樱有些懵:“什么,什么?”

钟南严肃地道:“你想否认么?别装了,虽然你一直假装自己没有别的想法,但我清楚你心里就是这样想的。合则一起,不合则分,我不答应。”

慕樱不服:“不合还要硬凑在一起,那是得多恨自己啊!不是疯是什么?”

“我就是疯子。我不要短暂的,要长长久久那种。”钟南说道:“这是我的要求,你想好再回答我。”

慕樱有些陶醉,一个男人用这样严肃认真的样子,想要和她绑在一起一辈子呢,啧,被人很重视很喜欢的感觉真好。

但转念一想,不喜欢不和睦还要硬凑在一起,不是疯子和偏执?这是不对的。

她纠结万分,结结巴巴:“还没好就想着分,有些不合适吧?你在想什么呢?”

钟南用一种看穿了她的眼神注视着她,淡淡地道:“不是我在想,而是你在想,慕樱,你是个渣渣!”

“渣渣?”慕樱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尖,很愤怒,“你胡说八道,你含血喷人,你污蔑!我可没有看上别人!”

“呵呵……那是因为别人比不上我。”钟南的小眼神里透着些蔑视:“你先回去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来找我。”

慕樱兴冲冲而来,败兴而归。

她很用力地把钟南的房门砸上,嗤之以鼻:“小样儿!惯得你!哼!好像谁非你不嫁似的!”

番外:逍遥游(3)

傍晚,残阳如血。

一群野鸭子在湖里悠悠荡荡,忽而从这里一个猛子扎下去,再突然从另一个地方钻出来,逍遥得很。

慕樱捡起一块石片扔出去,石片在水面落下又飞起,飞起又落下,如此再七,才“噗通”一声掉到水里去。

“啪啪啪”有人使劲鼓掌,幸幸站在不远处扯着嘴笑:“小姨真厉害!水漂打得真好。”

慕樱看到白白胖胖、笑得可爱的小丫头,原本低落的心情一下子变好:“要不要我教你?”

“好啊!”幸幸很开心,朝着慕樱走去,忽见钟南面无表情地走过来,弯腰拾起一块石片,随手往湖里一扔。

“啪啪啪啪……”一阵水响,石片在水面接连点落十余次才跌下水去。

这技术比起慕樱来,不止好了一点两点。

“哇!”幸幸顿时将眼睛睁得圆溜溜的,讨好而崇拜地看向钟南:“钟叔父,您好厉害!是这个!”

她竖起大拇指,看也不看慕樱,直接问钟南:“您能不能教我?”

“不是……你这丫头,哪有这样做人的?”

慕樱气急败坏伸手去拉幸幸,钟南这厮就是故意拆她台的,这口气她绝不能忍!

“哎呀,小姨别这样,做人要胸怀大度,看到别人比你能干就要真心实意跟着学,而不是嫉妒。”

幸幸毫不留情地将慕樱的手推开,屁颠屁颠跟在钟南身边,拉着他的衣角讨好地晃。

钟南同样不看慕樱,只垂眸看着幸幸温柔一笑,轻拍小丫头的发顶:“好。”

一大一小蹲在水边,不停地往水面扔石片。

幸幸年纪小,手上力气不够,扔出去的水漂总是不能太远。

小丫头精力充沛,脑子也好使,不焦不躁的,就在那和钟南反复研究姿势要领,角度,如何才能用最小的力气将水漂打的更远。

这其实就和武术中如何使用巧劲,将力量最大化是一个道理,钟南很感兴趣,和幸幸相谈甚欢。

二人越说越投契,倒把慕樱晾在一旁了。

慕樱之前还在冷笑,小样儿,这是故意晾她,做给她看啊,那行,咱们走着瞧。

她也不气,就在一旁蹲着,叼根草茎,眯着眼看这一大一小玩。

可渐渐的,她的脸色不好看起来。

细细的怒火从心底处渐渐生起,一发不可收拾。

这种愤怒在天黑下来,钟南叫幸幸该回去了,却没叫她时达到了顶峰。

她二话不说,上前抱起幸幸就走。

幸幸还没玩够,挣扎着不要她抱,可看到她喷火的眼睛和黑脸,就识趣地没挣扎,而是伸出小胖手捧着她的脸,先在她的额头和脸颊上分别亲了一口,才细声细气地道:“小姨,你今天特别美!”

慕樱满肚子的火气被这温柔一刀戳得,完全泄了。

她把幸幸放到地上,用手使劲揉幸幸的圆脸蛋:“小东西,你是怎么长的?这样可人疼!”

幸幸笑得可爱:“还是小姨比较让人疼啦。”

慕樱正要笑,就听一旁钟南“嗤”地讽笑一声。

她抬头,正好看到那双漂亮的丹凤眼乜斜着,露出一个轻蔑、招人恨到极点的讨厌模样。

怒火不受控制地熊熊燃烧起来,险些烧没慕樱的理智。

她深呼吸,朝幸幸挤出一个假笑:“你先和老虎一起回去好不好?”

幸幸看看她,再看看钟南,将他二人的手拉了搭在一起,说道:“有话好好说,不要吵架哦!听话让我娘给你们做好吃的。”

“放心吧,我才不会和他吵架呢。”慕樱笑得更加灿烂。

钟南则是微笑着朝幸幸挥手:“走慢一点,别绊到了。”

幸幸挥挥手,打声唿哨,率先往前跑去,老虎紧紧跟在后头,撒欢的跑。

慕樱沉下脸,将手收回,冷笑:“你什么意思?莫名其妙和我闹,闹了这么久还不消停,有什么不高兴的就说咯,天天给人脸色看算什么?”

钟南道:“我没和你闹,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要走了。”

慕樱大吃一惊,顿生被欺骗的委屈和愤怒,她咬牙切齿:“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楚。”

“我要走了。”钟南平静地看着远方。

太阳刚掉下山头去,天空黑沉沉的,浮了一层厚重的乌云,天边透了些红色,将乌云照得半边金红。

虽璀璨,却也沉重。

“为什么?”慕樱慌乱又愤怒,原本抹不下面子,很想一走了之,却又知道这不能解决问题,只好忍了气,小声询问。

“因为觉得这可能不是我想要的,也不是你想要的。”

钟南回眸看着她,疏朗的睫毛染了些许金红色,让他冷峻的脸上多了几分鲜活。

“你说得没错,我日渐沉默,之所以一直在这里守了三年,是因为曾经答应过要等三年。

现在三年到了,你距离我想象中的那个慕樱有点远,我大概距离你想象中的那个钟南也有点远。

就算勉强在一起,大概也不能长久,不是你受不了踹了我,就是我受不了郁闷而终,所以我决定离开。”

说完这一席话,他整个人都透出生气和快活来,轻松不少:“你不要留我,如果你真舍不得我,就跟我离开。”

“跟你离开?”慕樱更加吃惊,往后退了一步:“可我说过要一直陪伴家人的,还有咱们能去哪里?你想去哪里?”

钟南微微笑了,笑容里却透着一股苦涩:“是呀,你说过要一直陪伴家人的,做人不能言而无信。”

他像是没有什么话要和她说了,却又像是还有很多话要说。

因此他一直垂着头,沉默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慕樱茫然不知所措:“是不是,是不是我家的人待你不好,他们背着我欺负你了?所以你不开心?”

钟南摇头:“并没有,他们都待我很好,都是光明磊落的人,我很喜欢他们。”

按说顾凤麟和慕云晗的身份,本身就是一间极敏感极秘密的事,不宜让太多人知道。

但他们压根就没防备他这个“齐国来的前木牌党成员”,该是什么还是什么,坦荡磊落。

他是感激他们的,但只是……

番外:逍遥游(4)

“那是为什么?”慕樱很激动,红了眼睛。

“因为你。”钟南照旧平静无比,比起慕樱的惊慌失措,他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因为我什么?我哪里做得不好?”慕樱有些失控,想要抓住钟南问个明白。

钟南却迅速退到安全的距离外:“如果你想不明白,问我也没用。”

他转过身,大踏步朝房屋走去。

慕樱站在原地直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

天完全黑了,木屋的长廊上挂起一溜灯笼。

他的背影瘦长挺拔,却孤独。

慕樱似乎有些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同时却又被巨大的悲伤和耻辱感占据了所有心思。

她不想哭的,她的神情甚至很凶狠,然而眼泪却控制不住地流了满面。

她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看到慕二娘子站在门口挑着灯笼四处张望,她才低着头回去。

“我不想吃饭了。”她闷闷地和慕二娘子说,她不想看到钟南若无其事的嘴脸,也不想让家人看到她的落魄和失意。

太伤人了,啊不是,是太丢人了!

这个阴险狠辣的狼崽子,真不愧是木牌党头目的儿子!深得真传!深藏不露!好狠一刀!

慕樱破天荒开了门,从门里走进去,而不是跳窗而入。

 

她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看着黑沉沉的屋顶发呆。

呵呵……要走就走吧,对于变了心的男人,她不稀罕!

她这样想着,忘记了饥饿。

她听见饭厅里传来欢快的笑声,听见家里人在木质走廊上“踢踏、踢踏”懒洋洋地走动。

听见家里的猫猫狗狗打闹咬架,听见幸幸的弟弟瓜瓜“哼唧哼唧”的小声哭闹。

有人走到她的房前轻轻敲门,她拧紧了一颗心,期待那个人是钟南。

然而开口的却是慕安:“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不想吃,别管我啦!”慕樱烦躁地用被子盖住头。

慕安走了,又有人来了,久久停在她门前一动不动。

她猜着是钟南,却硬撑着没有搭理。

过了很久很久,所有声音都没了,只有窗外的草虫“唧唧”地叫着,是一种可怕的寂静。

她突然惊出一声冷汗,飞快地跳下床打开门冲出去。

长长的走廊空无一人。

天空黑沉沉的,没有一点星光。

远处的月亮湖“哗啦哗啦”地响着,什么都看不见。

恐惧就像潮水一样袭来,她喘不过气,疯狂地沿着长廊奔跑起来。

瓜瓜被吵醒,发出响亮的哭声。

慕云晗打开门,问了一句什么。

慕樱统统听不见,她一口气冲到走廊尽头,钟南的房门前。

门大敞着,里头空无一人。

琉璃制的风铃“叮铃铃”地响着,空寂而孤独。

慕樱一言不发,大步冲入房中。

床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所有物品都摆放得整整齐齐。

若不是钟南惯用的横刀不见了,她几乎以为他只是出门去散步了。

但她知道不是的,他真的走了。

“小樱,钟南走了。”慕云晗走进来,试图伸手去碰触她。

慕樱退开,大声道:“你们为什么要放他走?他知道我们家所有的秘密!”

慕云晗皱起眉头:“难怪钟南要走。行吧,你心里不快活,想发脾气就发脾气好了。

如果你还想跟他在一起,就仔细想想他为什么要走。如果不想和他在一起,就不用想了。”

“啊……好困。”

慕云晗掩口打个呵欠,很没同情心地道:“你继续闹啊,我累了,你也知道,幸幸和瓜瓜太闹腾了,我一天给瓜瓜哺好几次乳,睡不够。”

她很无情地走了。

慕樱又气又委屈还难过丢脸,眨了眨眼睛,大声说:“嚯!睡吧,睡吧!走吧,走吧!都不用管我,谁离了谁不能活呢!”

回答她的是“啪!”的一声门响。

至于其他人,根本就没出来看过。

慕樱瘪瘪嘴,擦去眼角的泪水,气呼呼地去砸慕安的门。

慕安许久才开了门,呵欠连天:“干嘛?明日我还要下山卖粮食呢。钟南不在,我必须靠自己了,很辛苦的。”

慕樱坐在门槛上,赖着不许他关门:“你一把年纪了,不成家吗?”

慕安笑了:“谁说的,我看上了一个姑娘,和姐姐说了,她答应去打听一下,没大问题的话,就使人去说亲。”

慕樱仿佛被针扎了一般跳起来:“什么时候的事?我为什么不知道?”

慕安斜瞅她一眼:“就是今天晚饭时的事啊,你又不肯去吃饭,当然不知道。

我和你讲,她人很好,知书达理,家里是逃避战乱搬到山下的,开了个小铺子,一家人都不错。”

慕樱不出声,半晌,发出轻轻的啜泣声。

慕安被惊到了,小心翼翼地道:“你怎么了?”

慕樱瘪着嘴叫:“哥,我被人踹了!我被钟南给踹了!”

“噗……”慕安笑出声来,被慕樱恶狠狠一眼瞪过来后,死死捂住嘴,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叫你笑,叫你笑!”慕樱捶打他。

“咳咳……”慕安捉住她的手,笑道:“有句话怎么说的,恶人自有恶人磨,你和钟南在一起这么久,你说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慕樱有些愣神,能干?善良?听话?能打?有特长?没废话?好看?事事以她为先?

慕安叹气:“有主意,很有主意,和你一样有主意,这个你清楚吧?”

慕樱道:“他当然有主意了,不然也不会说扔下一切跟我走,就真的跟着我走了……”

说到这里,她又悲从中来,人家是始乱终弃,她是还没来得及乱就被弃了,男人果然都是善变的。

“两个很有主意的人在一起,你觉得会怎样呢?总有一个人要屈服的,不然这日子就没法过。”

慕安就像一个上了年岁的过来人,说得头头是道:“之前钟南一直将就你,所以你竟然忘记了他其实也是一头狼。

现在你惹着他了,他不想将就,所以就走了。你若是还想和他在一起,就得有所表示,有所退让。”

“凭什么啊?我都不知道怎么惹着的他!”慕樱又把悲伤转化成了愤怒。

“小樱,感情是对等的。”

慕安拍着她的发顶,语重心长:“家人重要,爱人同样很重要。

倘若是你处在和钟南同样的角色地位,我和姐姐是绝不答应的。”

为你倾尽所有,你却爱家人远远胜过爱我。

不能说你错,所以只能是我错,只能是这段感情有错。

慕樱恍然大悟:“所以他说让我跟他离开?”

或许只有离开这里,才能找到两个人之间该有的平衡,才能看清彼此的未来。

否则终有一天,总会面目全非。

番外:逍遥游(5)

慕樱大口大口地吃饭,一旁大米和小米忙着给她收拾行李。

等到吃完,行李也收拾好了。

她起身,背起包袱,拿起长剑,大踏步走出去。

她这个人吧,最大的好处就是一旦想通,就不管什么面子了,只顾里子。

她走出房门,发现除了瓜瓜和幸幸以外,全家都在外等着她。

“等你们回来。”慕安朝她挥手。

“没钱就去药膳堂,需要帮助就去浣花楼。”慕云晗还是没睡醒的样子,说的话却很实在。

“出门在外,一定要吃饱穿好啊。”慕二娘子抹眼泪。

顾老头塞给她一把自己亲手制作的暗器:“有人欺负你就别客气!”

顾神婆塞给她一双亲手做的千层底鞋:“出门在外,有一双合脚的鞋很重要。”

医长老塞给她一包常用的药丸和一盒银针:“照顾好自己,顺便多看几个病人,多练练手。”

玄金和新生依偎在一起,黑漆麻古一团,只能看到眼睛反光,起他啥都看不清。

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再回来,不知玄金和新生是否还在世。

慕樱心里一酸,蹲身拍拍这两只的头:“等着我回来。”

新生乖顺地舔舔她的手,玄金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汪汪汪!”小黑点儿在一旁使劲叫着,提醒:“还有我,还有我!”

“我走了,你们多保重。”慕樱拍拍它的头,打声唿哨,老虎跟着她一起蹿了出去。

正逢深夜,山中清冷,白露为霜。

天上没有月色,只偶尔在云层中透出几分星光。

一人一猞猁沿着山路往前奔跑,灵动如山鬼精灵。

慕樱边跑边听动静,唯恐会错过钟南。

她甚至幻想,他或许一直慢慢地走,边走边等她追上来。

毕竟天下那么大,一不小心就错过了,一旦错过,想要再次重逢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然而她失望了。

她从夜里一直走到白天,从山里一直走到镇上,始终没有看到钟南的影子。

她认真地向镇上的人们打听,是否有人看见过钟南。

确实有人看到过,而且不止一人,都说钟南往北边去了。

慕樱就很担心,钟南离开她之后,会不会想要回家去。

而一旦他回齐国去,她又该怎么办?

似乎他们再不可能在一起了。

她急急忙忙追出去,却在镇外看到两条路。

他到底走的哪一条呢?

犹豫许久,她摸出一只龟壳,往里扔几枚铜钱,念念有词,摇啊摇,闭上眼睛排出铜钱,再睁眼。

卦象显示是左边那条路。

她壮着胆子战兢兢往前走,边走边和老虎说道:“也不知道走错没有,万一错了怎么办呐?”

老虎不能回答她,钻进路旁草丛,叼出来一根鸭骨。

慕樱眼睛一亮,用纸包着鸭骨凑到鼻端一嗅,熟悉的酱味儿。

她扔了鸭骨,豪气万丈地指向前方:“继续向前!我嗅到钟南的味道了!”

人都有个小爱好,比如说钟南,就特别喜欢吃酱鸭,而且他特别喜欢吃山脚小镇鲁记酱菜店的酱鸭。

刚才她去鲁记打听了来,说他一口气买了三只酱鸭带着走。

这么热的天,酱鸭很快就坏掉了,肯定得边走边吃,早些吃完才行。

慕樱笑嘻嘻地往前跑,然而总是不曾遇到钟南,反而遇到了无数的岔路口。

每一次,她拿不定主意该往哪条路走时,老虎总能适时发现酱鸭骨。

酱鸭的味道大致差不多,但细微处总有些许不同,想来是因为配方不同,厨师不同的缘故。

转眼,就是一个多月过去。

慕樱并不觉得累,相反,她开心极了。

她是那种适合出门飘荡的人,越在外面跑得多,她越欢,身体和精神越好。

不同的地方,不同的人和事,都能给她带来不同的感受。

盘缠她带得够,但她也会跑去给人家顺便搭把手,打点小零工,赚点小零嘴,赚个住宿什么的。

尤其是在发现不管哪个路口都能及时发现酱鸭骨之后,她更加钟爱打零工。

三个月后,天气越来越冷,离宝江越来越近。

慕樱换上了厚实的棉衣,老虎也换上了厚实的毛皮。

她在江边转了一圈,在各个码头挨着摇了一遍龟壳,最终选了一艘快船。

今日天气不大好,风大浪急,艄公不想走,慕樱却拿出许多银钱:“必须加快速度赶过去,不然我找的人就走了。”

财帛动人心,艄公二话不说开了船,慕樱站在船头看着前方发呆。

船刚出码头没多久,迎面驶来一艘快船,双方避让不及,迎头撞上。

慕樱一个跟头栽到水里去,一片惊呼声中,老虎也跟着跳下去。

风急浪涌,一人一猞猁在水里浮浮沉沉,眼看就要被冲走了。

众人大喊大叫,纷纷嚷嚷着救人。

许多年轻小伙子刚才都看到了,落水的是个美人,于是热血沸腾,都想英雄救美。

却见一艘船宛若利箭一般,穿过众人直往前去,宛若定海神针一般堪堪停在慕樱附近。

船头立着一人,肤白貌美,青衫落拓,手持一卷长绳,挽个绳套,利落扔出,刚好套中慕樱,一拉一扯,就将人拖到船边拽上船去。

年轻小伙子们十分可惜,正想放弃,又听那人大声道:“谁将那猞猁救上船去,赠五十两白银。”

虽战火初歇,民生艰难,物价飞涨,五十两白银仍是一笔巨款,小伙子们蜂拥而上,不一会儿就将猞猁救上船去。

那长着丹凤眼的漂亮男人也不多话,当场给付白银,团团作揖道谢,将众人打发走,再将一张毯子包住瑟瑟发抖的猞猁,搂它在怀帮它取暖。

慕樱独自裹着一张毯子坐在一旁,冷得嘴唇发青,人却是笑的,心满意足。

船上狭窄,彼此间的距离不可能太远,她轻轻一伸腿,足尖就刚好碰到了男人的脚。

她踢啊踢,踢啊踢。

男人有些不耐烦,回眸冷凝着她,语气很冲:“你干嘛?”

慕樱看着他灿烂地笑:“找你啊。”

番外:逍遥游(完)

“找我干嘛?”钟南恶声恶气,眉眼冷峻,倒比陌生人还要不耐烦些。

慕樱瘪瘪嘴,想说什么,却先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她揉揉鼻头,裹紧毯子,眼泪汪汪地看向江面:“我愿意跟着你走。”

“跟我走?”钟南笑了,笑得不怀好意:“你知道我谁么?”

慕樱睁大眼睛,十分惊愕:“咦,难道你不是钟南?还是只披了他的皮,内里其实是一只酱鸭?”

钟南将脸一沉,有些想发作,却见她痛苦地捂住鼻子,念念有词:“完了,完了,铁定风寒了!”

是想打喷嚏却又打不出来的痛苦模样。

“活该,白痴。”钟南终究没有发作,而是小声骂了一句,将脸转开,招呼艄公:“回去。”

艄公二话不说,调转船头,重回了宝江南岸。

码头边上有拉客的马车软轿,知道他们落了水,纷纷站在旁边大声拉客。

钟南选了一辆看起来比较干净宽敞的马车,不耐烦地:“上去!”

猞猁比慕樱更听话,“呲溜”跑上去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趴着,再眼巴巴看着慕樱和钟南,巴望他们快些上车。

慕樱不肯上去,而是小媳妇一样死死拽着钟南的袖子。

“放手!”钟南皱眉:“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

慕樱就问:“你不想要我拉扯你?”

“当然。”钟南话音未落,就见慕樱松开他的袖子,低垂着眉眼上了马车。

她的头发衣服都是湿的,毯子也被浸湿,看起来格外狼狈,在外头风餐露宿这许久,原本雪白的肌肤也变成了小麦色。

钟南阴沉着脸上了车,命令车夫:“去悦来客栈。”

途中经过一家药铺,他叫车夫停下,自顾自去了药铺,须臾带回来一大包药和一个药罐子。

“我没生病,不用吃药。”慕樱嬉皮笑脸。

“是我有病,我需要吃药。”钟南呛她。

慕樱想了想,说道:“你病你有理。”

“……”钟南黑着脸瞪她一眼,没出声。

很快到了悦来客栈,钟南大手笔,要了两间上房,又问伙计要药炉子炭火熬药,叫送一大桶热水给慕樱泡澡。

慕樱不肯去,裹着毯子眼巴巴地看着他,装可怜:“你不会趁我泡澡的时候偷偷跑掉吧?我没钱了。”

钟南很不耐烦,眼睛看着其他地方,冷声道:“我走之前会给你把账结清。”

慕樱就小声说:“我错了,你走的时候能不能顺便把我也带走?”

见钟南冷冷一眼横过来,就赶紧道:“若是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钟南的脸瞬间铁青,阴森森地瞪着她。

“你不方便带我走,我自己走好了……反正都跟了一路,是吧,老虎?”

慕樱笑眯眯,狡猾地瞅着钟南:“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你不能说不让我跟吧?”

钟南没说话,将她拎到浴桶边,抽走她的毯子,大步出去,将门紧紧关上。

慕樱抿唇一笑,脱去湿衣泡入热水中,舒服地喟叹一声,和老虎小声道:“胜利!”

别以为她不知道,他根本就没走远,而是一直悄悄跟在她身后,怕她走错路就扔根鸭骨头。

玩了三个月,她觉得自己就像一条被骨头吊着走的狗,所以决定来而不往非礼也,给他个顺理成章露面的机会,总不能真的走回齐国去吧?

所以她故意落水,引他来救。

她知道他爱吃酱鸭,他知道她水性娴熟。

她心知肚明他扔鸭骨头是故意的,他也心知肚明她落水是故意的。

大家都在装,一点都不累,另有滋味,哈哈~

慕樱泡得全身暖洋洋的,换了一身粉嫩的袄裙走出去,刚好遇到钟南慢条斯理地提着药罐往碗里倾倒熬好的药。

她就走过去,毫不客气地端起碗一口气饮尽汤药。

“那是治男人病的药。”钟南面无表情。

慕樱真的吓了一跳:“什么病?”

“软骨头耙耳朵病。”钟南还是没有任何表情。

“刚好我也有这个病。”慕樱厚着脸皮拉住钟南的手,轻轻晃了晃,“我们一起治病吧。”

“谁要和你一起。”钟南不看她,却也没有松开她的手,“我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治。”

“那我和你稍微不同,我这病有良药可治,那就是钟南。”慕樱说得极溜。

“啧啧!”钟南回身看她,丹凤眼里闪着咄咄逼人的光:“你想好了?钟南是毒药,服下去就无解的那种。”

慕樱快乐地看着他眨眼睛:“我想试试。”

钟南收回目光:“那就试试吧。”

她在他掌心里轻轻挠了挠,他没出声,慢慢将她的手包围住,握紧了。

窗外,芦苇似雪。

她和他终究没有渡过宝江,而是折转身,朝着南方而去。

上元节的时候,他们在汹涌的人群中看到了吴晨曦和她的夫君,一起牵着孩子观赏花灯猜灯谜。

慕樱将手合拢,大声叫喊吴晨曦:“晨姐儿!”

吴晨曦先是没有听见,待到听见之后,就停下来,疯狂地到处寻找,甚至爬到她那又高又壮的夫君肩上,四处搜寻,不顾形象地大喊:“小樱,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人群汹涌,又是夜晚,吴晨曦没能找到慕樱,于是她嚎啕大哭:“我没有听错,我真的听到小樱在叫我。”

“晨姐儿!”慕樱神出鬼没,突然出现在吴晨曦的身后,轻拍她的肩,再摸一把她家孩子的脸,塞一块玉佩作为见面礼。

吴晨曦破涕为笑。

当夜,他们围炉夜话,说笑到天明方才歇下。

待到吴晨曦醒来,慕樱和钟南早就离开了。

又几年,楚王登基为帝,祭天地,百官观礼,澜京城内张灯结彩,欢天喜地。

吴晨曦跟在纪皇后的凤驾之后,再次在观礼的人群中看到慕樱和钟南。

他们仍然是他们,没有孩子,还是那么年轻美貌,肆意飞扬。

吴晨曦一整天心神不宁,就想着他们大概会去自家做客,恨不得赶紧找借口溜回家去待客。

然而这样的大典岂是能轻易抽身的,好不容易匆匆赶回家,满怀期待询问门房,却说从未有客人来访。

吴晨曦苦笑许久,轻声和自家夫君道:“倒是我俗了。”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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