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凰图(更新至65章)

作者:寐语者

章目-楔子

  【楔子】

  南秦长公主华昀凰,和亲北齐,嫁为太子妃。

  太子谋逆,晋王尚尧率军平叛,太子事败焚身自尽。

  晋王继位,降太子妃华昀凰为燕国夫人。

  天启元年二月,行登基大典。

  三月,册立燕国夫人华昀凰为皇后。

  十一月,皇后诞下皇子。

  同月,皇后迁居殷川行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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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目】

  第一章 雪至

  第二章 人归

  第三章 长夜

  第四章 故颜

  第五章 伏刃

  第六章 裂璧

  第七章 剑殇

  第八章 弦歌

  第九章 君臣

  第十章 帝后

  第十一章 巡幸

  第十二章 恩慈

  第十三章 烽烟

  第十四章 恨碧

  第十五章 孤鸾

  第十六章 连心

  第十七章 毒侵

  第十八章 香煞

  第十九章 厌胜

  第二十章 惊鸦

  第二十一章 蓬壶

  第二十二章 萨满

  第二十三章 贞仆

  第二十四章 昭媛

  第二十五章 燕好

  第二十六章 棋子

  第二十七章 稚子

  第二十八章 骨血

  第二十九章 天伦

  第三十章 兄弟

  第三十一章 谶魇

  第三十二章 焚归

  第三十三章 雏怨

  第三十四章 破晓

  第三十五章 剑出

  第三十六章 离弦

  第三十七章 白刃

  第三十八章 归魂

雪至(上)

  【楔子】

  南秦长公主华昀凰,和亲北齐,嫁为太子妃。

  太子谋逆,晋王尚尧率军平叛,太子事败焚身自尽。

  晋王继位,降太子妃华昀凰为燕国夫人。

  天启元年二月,行登基大典。

  三月,册立燕国夫人华昀凰为皇后。

  十一月,皇后诞下皇子。

  同月,皇后出京,迁居殷川行宫。

  ———

  【第一章】

  殷川下了入冬的第一场雪。

  黄昏时风里卷起细细簌簌的米粒子,天黑尽时,白鹅毛已狂飞漫卷。

  满城青瓦屋顶,转眼覆白。

  殷川渡口,雪满栈桥。

  桥头的长乐酒坊,升起灯笼,烧暖炭炉。

  落魄琴师输了与老板娘的赌约。

  他赌的是,殷川今冬第一场雪下起来之前,南朝来的皇后就会被废。

  从这渡口遥向南望去,夜雾中,隐约可见依青罗山而筑,巍巍直上的凤台行宫,宫阙森森,层叠嵯峨,灯火如九天星辰闪烁。昔日艳重天下的南朝公主,如今的北齐皇后,正幽居在此。

  这场雪已悄无声下得纷纷扬扬。

  南秦远嫁而来的宁国公主华昀凰,眼下还仍是天子正妻,北齐皇后。

  落魄琴师与老板娘的赌注,不过一坛酒。

  皇后会不会被废,原本与乡野庶民全无干系。

  唯独殷川一地,既是皇后陪嫁封邑,又是两国必争之地,这三年间烽火平息,暂得太平,全赖南北联姻的维系。

  今岁入冬,废后流言仿佛是从北边传来,不知多少人在暗里揣测,幽居殷川行宫的华皇后,究竟还回不回得去帝京。

  无论南北,从来没有过哪一朝的皇后,生下太子甫足月就迁出中宫,凤驾离京,独自远居。自此两年间,皇后再没有离开过凌云孤峙的凤台行宫。

  皇帝更不曾驾临殷川。

  然而,不希望废后纷争再起的殷川百姓,总盼着流言不会成真,总觉着这位南朝长公主非同等闲。毕竟,没有哪一朝哪一国的公主,有过这样惊世的封邑。八百里殷川,都作了她的陪嫁,从南秦送嫁而来的五千羽林精卫,至今驻守于凤台行宫方圆十里,遵奉皇后一人号令。

  “皇后哪里是说废就废的,堂堂南朝长公主,又生育了皇子,还有这八百里殷川的封邑,天下又有谁不知道,华皇后是绝世无双的美人呢。”

  老板娘脆声泼辣。

  殷川自从成了长公主的封邑,才得来太平安稳,这份恩惠,殷川百姓都念在长公主身上。老板娘自己也是半个南人,母家是从南朝徙来的,自然盼望长公主能把这北齐皇后的位子太太平平坐下去。

  从京城流落来此的落魄琴师,嗤之以鼻,“妇人之见,可笑,可笑。”

  “南朝现今是裴太后临朝,裴家的天下,先帝一去,长公主就什么靠山也没有了。她这皇后之位,本就名不正言不顺。原是侍奉过废太子,在南朝时就有秽乱名声,一时狐媚惑主,坐上中宫之位。听说上月南朝献给皇上的冬岁礼,又有好几个美人,裴太后这是恨不得让皇后立时失宠啊……这二人,势如水火,可见当年的宫闱秽闻半点不假。”

  老琴师捻着下颌黄须,连声嘿嘿,议论天子家事,如同市井短长。

  老板娘讥诮道,“两边宫里的事,您都像有神通天眼,亲自瞧见似的,真了不得!”

  众人哄笑。

  琴师脸皮泛热,忿道,“老夫当年给宫中乐正大人当侍从时,你还是个吃奶的娃娃。”

  满座都是往来于南北两地的客商行贩,听琴师在那里高谈阔论天子家事,也时而凑趣哄笑,大都不以为意。只有一个初次从南朝随商队过来贩茶的少年,听得失惊,侧身低问左手旁的汉子,“怎么,他竟不怕官府治罪,这些疯话都敢讲?”

  在南朝,不论是当今裴后临朝,还是昔日先帝在位,言禁酷厉,没有人敢公然犯上,非议皇室,一旦被官府拿住,轻则鞭挞,重则割舌。

  少年的问话,那汉子像全没听见,不理不睬。

  旧窗吱吱,挡不住外边风声如刀。

  少年裹紧棉袍,见这汉子穿件脏污的皮袍,在屋内也不脱去毡帽,压低帽檐,闷头喝着一碗酒。看他落魄穷酸,少年便把自己的酒壶推到他面前,“来,一同喝。”

  那人略抬脸,瞥了少年一眼。

  被这双眼睛照了一照,像七月下暴雨打闪子,少年惊得一缩。

  大汉满脸浓髯,口鼻都被大胡子遮了,帽檐下只露出那么双冷清清的眼睛。

  他不答话,少年也默默缩回去,看都不敢再往这边看一眼。

  倒是右手边坐着的老丈,听见少年先前问话,悠悠接口道,“这话在我南朝自然讲不得,到了北边,京城里也不能讲,至于外头嘛,齐人原本是游牧骑射的异族,立国至今,礼法不达庶人,民风向来粗豪。何况这里是殷川,南北不属,官府只是个虚设。你莫怕,也莫学那老匹夫口无遮拦,是非少说……”

  少年讪讪应诺,耳里却听着那琴师还在喋喋吹嘘他从京城听来的传闻,说华皇后实则早已疯了,皇上将她贬来行宫养病,如今两年都不见好,迟早是要废了她的。

  “老丈,这要是真的,皇后若被废了,殷川不是又要打仗么?”少年忍不住,又问老者。

  老者叹口气,无言可对。

  少年一时也愁起来,伸手去拿酒壶,蓦地发觉,邻座空空,那个怪人不知几时已无声无息离开。

  真是古怪,少年推窗,悄悄往外探了一眼。

  风卷着雪粒,扑了他一脸,直钻眼皮。

  他只呆呆瞧见,漫天风雪里,那汉子的身影消失得极快,不似常人。

  风雪终于消停时,已是深宵,酒客渐散去。

  酒肆临着渡口,寒江夜风,猎猎透骨。

  三分醉意,七分失意,落魄老琴师手拎半壶残酒,背上负了长条包袱,走出酒肆仍回头啐一口那不识好歹的老板娘。转身忽一抬头,前方树下,一抹斜长人影投在雪地。

  琴师醉眼惺忪望去,见那人毡帽遮头,一步步踏着地上碎雪,走了过来。

  “我想听琴。”那人一掀皮袍,摊开的手掌里,银锭雪亮,照得琴师的醉眼瞬时清明。

  “你是什么人……”琴师错愕惊异,欲仔细打量,却见他已转身朝渡口走去,只冷冷抛下一句“随我来。”

  银锭的光亮似还在眼前晃荡,琴师咽了下唾沫,怕那银光随之离去,不及深想,拔脚追了上去。那人走得极快,到渡口,上了一艘泊在岸边的乌蓬小舟,立足回头,朝琴师颔首,“请上舟。”

  琴师踯躅,听得这人语声清朗,倒不似凶恶匪类,只是穿戴如此寒酸,却出手阔绰,甚是蹊跷……正思忖,那人立在小舟上,扬手摘了毡帽,脱去皮袍,竟又抹去了满脸虬须。

  竟是一个翩翩青衣少年。

  寒江月色里,少年侧首,目光清寒,容色美而凌人。

  小舟离岸,缓缓随江流而下。

  一川冷月,两岸深寂,不见星辰,只有远隐天际的朝鸾山之上,凤台行宫彻宵不灭的灯火,隐约如隔云端。月满寒江,也照彻琉璃霜瓦,龙檐凤壁。

  琴师盘膝而坐,从长条包袱里取出不离身的旧琴,置于膝上,“贵人要听什么琴曲?”

  少年出神眺望凤台行宫,半晌,一笑,“你是齐人,听说过阳台引,巫山曲么?”

  琴师怔了怔,“贵人是说,昔日南朝宫中所传的御制……”

  少年颔首,“你可听过?”

  琴师赧然,“这曲子,我等凡夫,哪能得闻。”

  传闻昔日南朝先帝为长公主谱了一曲阳台引,长公主回作巫山曲,这两首琴曲名闻天下,却只在宫禁中流传,外间无从听闻。自长公主远嫁北齐,先帝驾崩,连南朝宫中,也音声绝矣。

  少年从琴师手中取过那张琴,垂目凝神,指尖徐拂,弦动,风里起了一声宛妙的轻叹,空灵之音袅袅而起,盘旋江上。风为之回,川为之缓,阳台氤氲多异色,巫山高高上无极,云来云去常不息……渺渺兮清欢,茕茕兮离魂,姽婳于幽静,婆娑之人间。相顾交回以颠倒,踯躅流盼以缱绻。[注]

  一曲余音无断绝,弦上诉复诉。

  “这便是阳台引。”

  少年秀目深垂,寒霜凝上眉梢。

  琴师已听得痴醉失神。

  “此曲已绝,世间不会再闻此声。先帝去了,长公主再也未曾弹过这曲阳台巫山……凤台行宫中,丝竹之声禁绝,皇后终日素服,乐师们的琴都不敢碰出声响。”

  少年怅然,修匀的手拂过琴弦,缓缓道,“我是南朝人,自幼习琴,先父曾是南朝乐官,宫中琴技第一人。”

  “原来是贵人降临,老朽有眼无珠啊……”落魄琴师双眼放光,作揖如拱,谄媚得合身就要向少年拜倒。

  少年眼不抬,眉不动,音声淡淡。

  “先父获罪于郭后,被仗杀,满门充军。唯独我一人获救,从此做了沈相门下暗卫。暗卫即是死士。先帝赐我的剑,名离光,我便以离光为名。”

  “你……你……”琴师瞪大了眼,张口不能出声,满面惶惑惊异。

  “我为何将这秘密说与你听?”少年微微一笑,抬眼望了天上孤月,“因为,今夜,是我能看见这明月的最后一夜,也是你的最后一夜。”

  他清寒的眼,直望入琴师骇然欲裂的目中,扬眉轻笑。

  “你自然是要死的,任何一个对长公主和先帝不敬的人,都是要死的。”

  琴师霍然挣起,跌跌撞撞往后退。

  小舟上已无可退之处,舷外急涌的江水,此时已是刺骨成冰。

  少年笑如薰风,“这殷川之水,会洗净你的污言秽语。请先走一步,待你我相会于黄泉,再向我报仇不迟。”

雪至(下)

  雪后的凤台行宫,巍巍绰绰,笼在冷月幽光里。

  次第宫门,直入云中,直入夜色最浓最寒之处。

  深宵宫门已合,十余名内侍挑了灯,默无声息地清扫蜿蜒玉阶上的积雪。

  出使南秦的使节,明日午时前后就到,奉旨前来觐见皇后。

  清扫玉阶的一名宫人,呵气成霜,将双手插进袖笼暖一暖,抬眼望月。

  子夜寂静无声。

  城中驿馆内,住进了入夜才抵达殷川的使臣韩雍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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