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孤独深处》作者:郝景芳

作者简介

郝景芳,女。清华大学物理系本科,清华大学经管学院经济学博士。2006年开始从事写作,其科幻作品包括长篇科幻小说《流浪苍穹》,短篇小说集《孤独深处》《去远方》。2016年4月,其短篇小说《北京折叠》获得雨果奖最佳中短篇小说提名。

内容简介

《孤独深处》收录了郝景芳在2010年至2016年间发表的一些科幻小说,从未出版过,此次是初次集结成册。《孤独深处》首次收录郝景芳的雨果奖提名作品《北京折叠》。郝景芳表示:书名是源于她对科幻小说的感觉。科幻小说构想一个可能性的世界,人站在这个世界的边缘,最容易感觉到出世和异化。出离世界的感觉是最孤独的孤独。

编辑推荐

两种版本随机发放。

科幻的字面意义是科学的幻想。科学不应该仅仅是狭义上的科学技术,也应该包括人文科学部分。这两部分是促进人类进步的一个双螺旋结构。而建立在此基础上的幻想则应该是一种对未来热情的、积极的思索。科幻作品可以想象,可以天马行空,但必须有现实的注脚,──《北京折叠》这个故事明显是符合这一点的。

在一个被折叠的城市这样的大胆设定背后,作者郝景芳注入了她对未来世界的独立的、严肃的思考。故事的整体格调虽然并不明快,但非常有现实感和力量感。《北京折叠》所呈现出来的思想性,是许多科幻作品所不具备的。

这一点其实不仅仅表现在《北京折叠》中,郝景芳的其他科幻作品,包括她早期的一些科幻短篇,甚至一些寓言性故事中都有体现(这种立足于现实,饱含人文关怀的思想性无论是在郝景芳的长篇科幻小说《流浪苍穹》,还是在其短篇合集《孤独深处》《去远方》中都有体现,并且始终贯穿)。这也说明了《北京折叠》的写作,并不是作者心血来潮,而是作者本人一贯的观察、写作,坚持的结果。

名人推荐

刘慈欣凭借科幻小说《三体》第一部获得第73届雨果奖最佳长篇故事奖,这是中国人,也是亚洲人首次获得该奖。本次郝景芳凭借《北京折叠》入围雨果奖又掀起新一轮对科幻文学的关注。

──新华网

中国科幻作家获得国外奖项,是中国科幻小说更多走向世界的一个标志。希望郝景芳收获雨果奖。

──雨果奖作家刘慈欣谈郝景芳

景芳的小说令人着迷之处在于,它们并不能用单纯的科幻、奇幻、童话或者其他文学标签进行简单粗暴地概括。它们身上散发着诗意的纯粹的光芒,却又不失对现实细致入微的观察与体认,正像景芳本人一样,展现了中国(个人)在走向世界与开放过程中种种成长的可能性,这种美是独一无二的。

──科幻作家陈楸帆

在后“三体”时代日渐浮嚣的中国科幻中,景芳的作品并不大张旗鼓吆喝,但总是吸引你去聆听。摇曳多姿、细腻唯美的感性笔触下,有着对世界的冷峻洞察和理性思索,而更深处是一种坚定的力量感,这并非单纯是科技发明的力量,而是精神追求自身的完满、充沛与坚韧。

──科幻作家宝树

前 言

PREFACE

因为《北京折叠》的缘故,这本集子大概比较受关注。这是我在2010-2016年之间发表的一些科幻小说,从未出版过,是初次集结成册。

我之前曾说过,《北京折叠》是一部构想中的长篇的第一章,但是长篇目前还没有写,就暂时把《北京折叠》先作为短篇收入这个集子。长篇之所以没有写,是因为自我感觉还没准备到位。起初的构想有很多要调整,生活工作经历又让我有新的想法,也许要等很久才会动笔完成。

《孤独深处》的书名,缘于我对科幻小说的感觉。科幻小说构想一个可能性的世界,人站在这个世界的边缘,最容易感觉到出世和异化。出离世界的感觉是最孤独的孤独。

小说集中的个别篇目从未发表。《弦歌》是几年前发表的一个故事,它讲了人类用音乐迎战外星人的英勇故事。这是故事的A面,而在写作的同时,我头脑中就出现了一个B面故事:有关外星人的真相。实际上,这是一个人与人心自身对抗的故事。A面与B面合一,才构成我心中的象征意义。

在上一本集子(《去远方》)之后,我开始写一些更情节化的故事,不像第一本小说集中那么意象化。虽然对于很多读者来说仍然太缺乏情节,但对我自己来说,已经是增加了不少内容。不过,我在意的始终不是情节。我会迷恋于一些抽象的意象,一辈子都在心心念念地想把那些抽象的感觉具象化,这个过程中难免对于情节有所忽略。在未来的写作中,这仍然是我想要努力平衡的因素。

很感谢长久以来默默支持我的朋友和读者。我会一直坚持写下去。写作是生活最重要的快乐源泉,也是孤独深处最重要的情感力量。

2016年6月 郝景芳

北京折叠

(一)

清晨四点五十分,老刀穿过熙熙攘攘的步行街,去找彭蠡。

从垃圾站下班之后,老刀回家洗了个澡,换了衣服。白色衬衫和褐色裤子,这是他唯一一套体面衣服,衬衫袖口磨了边,他把袖子卷到胳膊肘。老刀四十八岁,没结婚,已经过了注意外表的年龄,又没人照顾起居,这一套衣服留着穿了很多年,每次穿一天,回家就脱了叠上。他在垃圾站上班,没必要穿得体面,偶尔参加谁家小孩的婚礼,才拿出来穿在身上。这一次他不想脏兮兮地见陌生人。他在垃圾站连续工作了五小时,很担心身上会有味道。

步行街上挤满了刚刚下班的人。拥挤的男人女人围着小摊子挑土特产,大声讨价还价。食客围着塑料桌子,埋头在酸辣粉的热气腾腾中,饿虎扑食一般,白色蒸汽遮住了脸。油炸的香味弥漫。货摊上的酸枣和核桃堆成山,腊肉在头顶摇摆。这个点是全天最热闹的时间,基本都收工了,忙碌了几个小时的人们都赶过来吃一顿饱饭,人声鼎沸。

老刀艰难地穿过人群。端盘子的伙计一边喊着让让一边推开挡道的人,开出一条路来,老刀跟在后面。

彭蠡家在小街深处。老刀上楼,彭蠡不在家。问邻居,邻居说他每天快到关门才回来,具体几点不清楚。

老刀有点担忧,看了看手表,清晨五点。

他回到楼门口等着。两旁狼吞虎咽的饥饿少年围绕着他。他认识其中两个,原来在彭蠡家见过一两次。少年每人面前摆着一盘炒面或炒粉,几个人分吃两个菜,盘子里一片狼藉,筷子仍在无望而锲而不舍地拨动,寻找辣椒丛中的肉星。老刀又下意识闻了闻小臂,不知道身上还有没有垃圾的腥味。周围的一切嘈杂而庸常,和每个清晨一样。

“哎,你们知道那儿一盘回锅肉多少钱吗?”那个叫小李的少年说。

“靠,菜里有沙子。”另外一个叫小丁的胖少年突然捂住嘴说,他的指甲里还带着黑泥,“坑人啊。得找老板退钱!”

“人家那儿一盘回锅肉,就三百四。”小李说,“三百四!一盘水煮牛肉四百二呢。”

“什么玩意?这么贵。”小丁捂着腮帮子咕哝道。

另外两个少年对谈话没兴趣,还在埋头吃面,小李低头看着他们,眼睛似乎穿过他们,看到了某个看不见的地方,目光里有热切。

老刀的肚子也感觉到饥饿。他迅速转开眼睛,可是来不及了,那种感觉迅速席卷了他,胃的空虚像是一个深渊,让他身体微微发颤。他有一个月不吃清晨这顿饭了。一顿饭差不多一百块,一个月三千块,攒上一年就够糖糖两个月的幼儿园开销了。

他向远处看,城市清理队的车辆已经缓缓开过来了。

他开始做准备,若彭蠡一时再不回来,他就要考虑自己行动了。虽然会带来不少困难,但时间不等人,总得走才行。身边卖大枣的女人高声叫卖,不时打断他的思绪,洪亮的声音刺得他头疼。步行街一端的小摊子开始收拾,人群像用棍子搅动的池塘里的鱼,倏一下散去。没人会在这时候和清理队较劲。小摊子收拾得比较慢,清理队的车耐心地移动。步行街通常只是步行街,但对清理队的车除外。谁若走得慢了,就被强行收拢起来。

这时彭蠡出现了。他剔着牙,敞着衬衫的扣子,不紧不慢地踱回来,不时打饱嗝。彭蠡六十多了,变得懒散不修边幅,两颊像沙皮狗一样耷拉着,让嘴角显得总是不满意地撇着。如果只看这副模样,不知道他年轻时的样子,会以为他只是个胸无大志只知道吃喝的怂包。但从老刀很小的时候,他就听父亲讲过彭蠡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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