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五十万?这么大数字,干什么用呢?”程杰之皱了皱眉。

“这哪知道?是不是叶能文副书记用了,也搞不清楚。等再查了后,我再汇报吧。”朴格说:“省纪委这次派出了精干的调查组,省委孟书记亲自作了批示。”

“啊!”程杰之想说什么,又停了。

朴格说就这事吧,没事我就回纪委了,那边正在开会。程杰之说你回去吧。朴格一走,程杰之回到桌子边,心里突然疼了一下。本来,他刚才是想跟朴格说说的,在某些事情上也不必要太过于认真了。特别是对于一些领导同志,过于认真,就等于扼杀了人家的政治生命,甚至可能带来…作为湖东班子里的一员,现在还正在“主持”,他也不希望班子里有人倒下的。再怎么说,那也不是一个班子的光荣。

可是,在这件事情上,原则性是很强的。程杰之不会直接去干预,他真要有问题,你再干预也无济于事;只能说问题可大可小时,尽量努力地去化解些。想到叶能文副书记突然提出来到人大,也许他自己也有所意识了。到人大,毕竟不在第一线了,至少是从风口浪尖上退了下来,别人的注视也就会少些,从现有的官场形态上来看,很多人都以为到人大就是到了“避风港”,叶能文大概也是这样想的吧。

下午,程杰之突然想到日出房地产的工地上看看。这件事总让他有些不太放心,虽然顾怀成这个人他是了解的,但从公积金当中拿了那么多钱,也委实让程杰之心里有了些负担。看看,知道些进度,心里总有底。

到了工地,顾怀成已经到了。

李红旗上前打了招呼,他还有些不太好意思。顾怀成点了点头,问程杰之副书记:“我看你瘦了,怎么回事?太累了吧?”

“是吗?瘦了?红旗你看呢?”程杰之问道。

“是有点。”李红旗答着。

程杰之摸摸自己的脸,笑道:“是瘦啦,我也知道。最近事情多,而且都是麻烦事。不瘦才怪?我前天还跟别的同志说,要想减肥,就到湖东来干。事情一个接着一个,唉,难哪!难!”

 《领导司机》37(2)

顾怀成的秃顶上“地方支援中央”的几根头发,被风吹到了一边。他急忙用手压住,程杰之道:“干脆剪了吧,反正明年就做外公了。”李红旗听着脸一红。顾怀成转过头来问:“红旗啊,怎么又推迟了?还是尽早吧,不是燕子的意思吧?”

“不是,是我。因为最近也忙,所以就…”李红旗一说完,顾怀成就道:“有什么忙?结婚大事,程书记,你说是吧?月底前吧,好不好?”

“这可能还要跟燕子说。”李红旗看着程杰之,程杰之点点头,笑着:“就月底吧,老顾嫁女心切嘛!”

工地上人不多,但是,一层的基础也做得差不多了。程杰之说速度还算不错,一定要注意质量和安全。顾怀成说这当然,不瞒程书记说现在这个工程是日出单独在做了。我们把江苏人公司退了。

“退了?为啥?”程杰之很惊讶。

顾怀成道:“不就是多赚几个嘛。有了一千万,加上日出本身的一点积累,我们打算一幢幢地往前盖,盖一幢销售一幢,马上我们就要搞个营销活动,提前上市。这在沿海,叫卖楼花。”

程杰之听着,却叹了口气,“老顾啊,能行吗?湖东这边一向是现钱现货,能走得通吗?卖楼花的方法不错,我知道,可是也要慎重哪!我就担心那一千万,可千万别…”

“这个请程书记放一百二十四个心。不会有问题的,绝对不会。”顾怀成拍着胸脯,“程书记关心我们这么多年了,这点还不清楚?”

三个人在工地上转了一圈,到了简易工棚。顾怀成轻轻地问:“听说叶…跟二颜有关,没这事吧?”

程杰之向他翻了翻眼睛,“没这事,别乱听瞎说。”

顾怀成道:“我可不是瞎说啊。莫天来的事,程书记清楚吧?省里就快…”

程杰之没有做声。顾怀成也就不好再说了。

回到县委办,李红旗一进门就看见吴坤侧着脸站在桌子边。他上前一看,啊,好家伙,吴坤的脸上有几道长长的血痕。李红旗惊道:“怎么弄的?怎么了?”

“能有怎么了?老婆抓的呗。”吴坤没好气道。

“老婆能抓到你?不会吧?”

“昨天晚上我睡着了的时候,她突然袭击。妈的,离了算了,离了,离了!”

“唉,怎么?还不是因为你自己,找什么二奶…”

吴坤抽了口烟,“你还不懂,红旗啊!”又问:“刚才出去了?程书记出去的?”

“是啊,程书记出去有点事。”李红旗也点了支烟,左安副主任踱了过来,一看见吴坤脸上的血痕,也叫了起来。吴坤赶紧拉住他,“好你个左主任,千万别叫。抽支烟好吧,抽烟!”

可是,左安那几声有意识地惊叫,已经把薛茵给吸引过来了。

“哟,怎么吴大师傅受伤了?伤得不轻哪。”薛茵往前看了看,啧啧道:“哟哟,是哪个老婆抓的?”

“…”吴坤脸一红,血痕更深了。

薛茵正准备再讲,吴坤却说话了:“薛大姐,这个世界是可不仅仅是男人有二奶啊,好像某些女人也有‘二夫’吧?”

谁都没有想到吴坤会说这样的话,一下子,大家静了。薛茵科长脸腾地红起来,没有说话,掉头就回办公室了。左安也朝吴坤看看,说:“你啊,你啊,瞎说什么?这事能瞎说?你看看,你看看…”

吴坤索性笑道:“有什么?她那点事,以为谁不知道?不过不说罢了。书记我就怕?怕什么?不都是人…”

李红旗按了按吴坤的肩膀,左安也趁机走了。李红旗说:“别跟她计较,也都是笑话嘛。当真?”

吴坤没有应,转身出门去了。

李红旗一个人坐着,叹了口气。然后打顾燕的电话,告诉她今天在日出工地上的事情。问她是什么想法?顾燕说:随你吧,既然父亲有那意思,就尽快吧。

“那好,现在离月底还有八天,就二十八吧,离原来定的日子正好一个月。”李红旗问顾燕同意不?

“行,就那么定了吧。”顾燕很爽快地答道。

李红旗心里又升起了一缕幸福,其实昨天晚上,他和顾燕还在一块。在他们新房子里,亲吻,拥抱,然后…他感到顾燕就像一枚娇小的花朵,在强大的幸福面前,颤抖着,战栗着…

李红旗总能想起老娘在听到他要和顾燕结婚的时候所说的话,老娘摸索着从床头的小柜子里拿出一副手镯,边流泪边说:“红旗啊,老娘活着还真的能看到你结婚,还是这么好的人家,这么好的女子,几辈子修行啊!你一定要好好待她,不然,老娘我也不同意的。这副镯子,是你外婆传给我的。你就把它交给燕子吧…”

手镯还放在李红旗这里,他是想等到结婚时再交给顾燕。可老娘说的“几辈子修行啊”这句话,一直让他感动着。真的是几辈子修行,不然怎么会碰上顾燕呢?又怎么会?有时,当顾燕在他怀里睡着时,看着她纯净的脸,听着她均匀的呼吸,他甚至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这怎么可能?然而,顾燕又确确实实地就在他怀里。确确实实,如同一个安琪儿一般。

其实,在李红旗的内心深处,除了幸福,还有着莫名的担忧。不仅仅是翟军最初所使的法子,还有他一直觉得,顾燕迟早是要飞的。她就像一只鸟儿,不会呆在湖东这棵树上的。那么,要是她真的飞了,自己怎么办?有天夜里,睡梦中李红旗想着这些,醒来竟然湿了枕巾…

过了两天,李红旗送程杰之副书记到市里开会。路上,程杰之副书记接到来自省城的电话,王旭升副书记被正式宣布“双规”了。

而且,这个打电话的人,告诉程杰之,这件事可能涉及到一些基层干部,包括湖东的宗荣县长。

“啊!”程杰之挂了电话后,人却感到格外的累。他躺在后座上,心想宗荣不知是否知道这事了?按理说她应该知道的。宗荣这个女人,在官场上打拼了这么多年,也是很艰难的啊!而且,程杰之前几天还听说,宗荣离婚了。他没有向宗荣证实,但是应该不会错。一个女人,面临着人生这两大难题,她也许也是痛苦的吧?是不是也有所后悔?如果一切能从头再来,她是否还选择这样的一条道路?

会议结束回到湖东,正好晚上省发改委来人了。宗荣打电话请程书记也过去作陪。

席间,程杰之看了看宗荣,虽然人还精神,可是细一看,骨子里的疲惫却是很明显的。酒虽然也喝了,可是看得出来,她喝得勉强。程杰之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想起下午周锦光书记找他谈话时,问到他对组织上有什么想法没有?他说:“没什么想法了。这一年来,湖东经过了这多么事,再有想法,也被磨灭了。”

周锦光书记一笑,“下一步,湖东的班子可能要调整。到政府那边怎么样?”

程杰之一惊,想问宗荣呢?但是一转念,还是没问,只是说:“宗荣同志在政府干得挺好的,怎么又要动?”

“也还没定嘛,省里给我说了下。小宗哪,唉,可惜啊!”周锦光茬开了话题,问到颜氏集团被打击后,湖东社会治安情况是不是有所好转了。程杰之说:“当然好转了。不过主犯没有落网,老百姓还有些顾虑。我们也希望湖东的投资环境会得到改善,不然湖东就没了后劲啊。现在是从全省前十掉到十二了,说不定再往下,就掉出前二十了。压力很大啊!”

“好嘛,压力出干部。那个叶能文同志,跟张书记说过,好像想到人大去,是吧?”周锦光问。

“这个…我不太清楚。”程杰之心想,叶能文都跟市委张副书记说了,还跟自己通什么气?

回到酒桌上,程杰之看着宗荣,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宗荣一直在湖东工作,从乡里的妇联主任干起,干到现在,不容易啊!可就是因为…

宗荣愿意那样吗?这是程杰之脑子里萦绕的一个问题。他的回答是:她肯定不愿那样,但是她只有那样。也许她也有别的选择,可是那种选择很可能会断送她的理想。一个女人当官,很多时候是为了理想的。而一个男人当官,很多时候是为了利益的。

饭后,程杰之看见宗荣没有坐车,而是走着回家,就也下了车,陪着她一道走。走了一段,宗荣突然问:“省委王书记的事,你知道了吧?”

“这个,知道一点。”程杰之没有想到宗荣会提到这个问题。

“啊!有时想想,也怪艰难的。如果当初不从政,也不知我现在是什么个样子?一定更好吧,至少…”宗荣叹了口气,“我跟邹涛离婚了。”

“离婚?真的?”程杰之虽然知道,但从宗荣的口里说出来,毕竟还是惊讶的。

宗荣道:“当然真的。他已经走了。有时晚上一个人想着,觉得一片迷茫。一个人,看不到自己的未来了,大概就是我这样子吧?”

“宗荣同志太悲观了吧,你主政这大半年,湖东各项工作都有了进展。我下午跟锦光书记谈到你,他也说你是个有能力有思想有勇气的干部呢。”程杰之说着,却听见宗荣长长地“唉”了一声。

路边的香樟树,在淡黄的路灯下,沉入了更深的浓郁…

 《领导司机》38(1)

38九百九十九盏装饰彩灯,将环湖山庄打扮成了人间天堂。

李红旗和顾燕的婚礼,在烟花灿烂中,走完了所有的程序,进入了“喝喜酒”的高潮。

这场婚礼,也许是湖东近几年来少有的声势浩大的一场婚礼了。全部来宾有八百多人,而且不仅仅人数多,更重要的是来宾的级别高。湖东县委主持工作的副书记程杰之,县长宗荣,还有若干科局级领导,都来道贺。这里面,当然绝大部份是冲着顾怀成来的。但也很不少人是因为李红旗才来的。李红旗老家的村里,也专门委派了李大寒过来。李大寒除送了三千块钱外,还告诉李红旗:村里的路修通了。过几天,新媳妇上婆家,就能直接到门口了。到那时,我们村里再搞一个欢迎会。

李红旗说谢谢了,我们明天就出去旅游了,等回来再说吧。

喝喜酒,一个最大的看点就是新人敬酒。李红旗拉着顾燕,每人倒了杯干红,开始一桌桌地敬酒。主桌上,除坐了顾怀成,李红旗老娘外,还有程杰之,宗荣,姚和平,和县委办的各位主任。敬酒当然先得从这儿了,李红旗端着杯子,笑道:“感谢各位领导,特别是爸爸,和老娘,我和燕子敬你们酒了。”

大家都表示了下,姚和平说:“这大喜事,红旗可以多喝点。我批准了。”

程杰之一笑,“平时工作你可以批准,这结婚的事,你可不能做主啊!”

宗荣也笑笑,泯了口酒。李红旗正要转身时,宗荣又拉住顾燕,“小顾啊,我再敬你们一下。两个人走到一起不容易啊,一定要珍惜!我祝福你们!”说着,把杯子里小半杯子酒喝了。

顾燕说:“谢谢宗县长,红旗,我们喝了吧。”

李红旗也喝了,再转到别的桌上,就没有主桌这么斯文了。至少每桌得喝上一杯。三五杯下去,李红旗有些怵了。这么多桌,每桌一杯,一圈喝下来,岂不成了烂泥?顾燕也说这不成,咱们每次喝小半杯吧。

又走了几桌,就到了司机们所在的桌子。当李红旗和顾燕敬了他们酒后,竟然没有一个人回应。一桌子人都像约好了似的,望着他们,只是笑,却谁也不吭声。李红旗一看阵势,就知道,在这桌上,不仅仅要喝了,而且干红是不行的,得改喝“老白”了。

李红旗索性一爽快,换了白酒,往桌子上一放,大家马上哄地笑起来。毛旺说:“我就知道,一个要结婚的男人,能挺不起来?”

“就是嘛,我们红旗可是一向很硬的。”吴坤也望着顾燕调侃道。

黄炳中出来打圆场了,“别乱说了,人家不好意思呢。来,我们喝,红旗,祝贺了。”

酒喝下去后,鲁小平又给倒了一杯,说:“我们哥们,平时也没多在一块喝酒。这样,借着红旗的喜酒,我再敬弟妹一杯。”

“这是啥话啊?”李红旗嚷道:“借我的酒,敬燕子,啥话?不过,她不能喝,我喝了吧。”

鲁小平开了头,这桌上就喝开了。顾燕看着,觉得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就轻轻对李红旗道:“别喝了,再喝,我看你…”

李红旗点点头,说:“你先回桌子吧,我马上想办法走。”

可是哪能走得了?每个人都有祝福,每个人也都有理由,更重要的是每个人都是饱含真情的。李红旗能不喝?一定要喝,那就喝吧!一圈子又喝下来,李红旗觉得自己有点飘飘的了。就像儿时自己喜欢吹的那朵野地丁花,飘飘的,向着空中了…

黄炳中道:“红旗也不少了,不能再喝了。回去吧。晚上还要做大事呢。”

大家哈哈一笑,李红旗步伐有些慌乱地回到了桌子。顾燕瞅了一眼,问是不是醉了?李红旗说没事,没醉,还行!

已经吃好饭的来宾,先离席了。李红旗和顾燕站在门口,一个个地送着。程杰之、宗荣也出来了,李红旗说:“真的谢谢领导,我和燕子会记得的。”老娘也吃好了,要跟姐姐姐夫们一道回去。临走时,老娘拉着顾燕,“燕子,谢谢你啊,我们家红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多担待些。”又朝顾燕的手上看看,转过头来问李红旗:“红旗,那镯子呢?”

李红旗赶紧道:“还放着。没来得及呢。”

老娘生气了,“你这孩子,唉!晚上回去快给燕子,一定要戴着。那可是吉祥的,吉祥的…”

大部分人都走了,司机们这一桌还在继续喝着。婚礼前,黄炳中就给李红旗提了个建议;今天晚上就想办法找个车子,领导们就别用我们车了。领导一用车,我们就喝得拘谨,放不开了。李红旗想想也是,就安排徐五四和日出的另一个师傅,同时请了几台出租,专门负责晚上的车子。司机们难得一轻松,酒劲上来了。个个喝得脸色通红,翟军半倚着桌子,大声喊:“李红旗,李红旗,过来,咱们喝!”

李红旗望了望顾燕,顾燕皱了下眉,说:“你去吧,注意点。”

李红旗一过来,酒就斟满了。又喝了三杯,李红旗说我真的不能喝了,再喝,就得瘫了。鲁小平笑着,“瘫了好,免得欺负弟妹,是吧,哈哈!”

正喝着,翟军却起来了,走到顾燕坐的桌子边,同顾燕说话了。

不到三分钟,就听见顾燕喊:“红旗,红旗”。李红旗马上跑过去,翟军正拉着顾燕,要敬她喝酒。李红旗道:“她真不能喝,大头,别为难她了。”

“不能喝?真…真的?我可是…大…大媒人啊,她怎么能…怎么能不喝?”翟军说话有些哆嗦了。毛旺和黄炳中也过来,一起劝翟军:“就别喝了,你也多了。坐着,说说话吧。”

“那…那不行。喝!李红旗,当初要不是我给…给上海的那小子…”翟军望了李红旗一眼,“打电话,她能跟你…跟你?顾…顾,你说是吧?”

翟军的话一落,李红旗的酒全惊醒了。

顾燕也呆着,问翟军:“什么?什么?难道是你…难道?”

“是…是我,不然…我怎么是…大媒人呢?这事红旗清楚,他…清楚。清楚啊!”翟军还要说,毛旺已经把他拉开了,“胡说什么?酒多了,走,我带你出去醒醒酒。”

李红旗看见,顾燕正愤怒地看着自己。他头一低,上前道:“燕子,别…”

“我终于明白了。明白了。李红旗,我终于明白了。你为什么要让我知道啊,为什么?”顾燕哭着,冲了出去。李红旗也紧跟着冲出去,顾燕小跑着,出了山庄的大门。李红旗想拦住她,却看见她招了辆出租,已经开走了…

第二天上午九点,李红旗接到了顾燕的短信:

我已经离开湖东了。我很失望。我知道你对我是真的。但是,我不能容忍。我出去走走,也许有一天我还会回来的。也许…

李红旗看着短信,在新房里大声地哭了。

哭完后,李红旗给顾燕回了个短信:

一切都是我不好。不管你出去多长时间,我都会在我们的新房里等你。

顾燕没有再回了。李红旗感到,这只曾给他无数温暖的燕子,正在向着渺茫的虚空飞去,飞去…

梅雨季节过去后,天气渐渐地热了。婶婶也走了,跟着堂姐到上海了。李红旗一个人住在宽大的新房里,常常对着结婚照发呆。最近一个阶段,自从婚礼后,县委办里的人都发现,李红旗不爱说话了,一个人呆着,沉静,甚至有些忧郁。薛茵望着李红旗静静的样子,跟左安副主任说:这孩子不会出事吧?左安道:大概不会吧。应该不会。

李红旗虽然喜欢发呆,但是一开上车子,精神就不一样了。拿着方向盘,他的心就定了。左安曾建议程杰之副书记,说李红旗情绪不好,是不是暂时别让他开车了,至少请程书记暂时别坐他的车了。程杰之不同意,程杰之说:这孩子心里本来就有事,再这样,不更有事?何况为这事,老顾也伤脑筋。再不让他开车,岂不是逼他?

不仅仅如此,这一段时间,程杰之副书记出去得特别多。“两会”已经确定了六月二十日召开。大量的筹备工作,都得由县委这边来牵头。宗荣县长的情绪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一个女人嘛,到了这个关节眼上,能挺多久?

下午从乡下回来,朴格找到程杰之,说经过详细调查,已经确定莫天来涉嫌充当颜氏集团黑社会的保护伞。省里已正式决定对莫天来采取措施。

“什么措施?”程杰之问。

“双规。”朴格道:“不过莫天来情况特殊,他是公安局长,随身是配枪的。这个我很有些顾虑。”

“是啊,这个情况要高度重视。我看这样吧,请宗荣同志,能文同志一道过来商量一下,怎么样?”程杰之问朴格。朴格点点头,程杰之就给宗荣和叶能文打电话,正好他们都在办公室,不一会儿就到了。

程杰之将省里的指示传达了下,说:“这事,省里直接出面也不太容易。本来,可以直接由省纪委的人,到公安局去直接宣布。但是,莫天来是局长,他配枪。这个就不得不小心了。一旦他情绪失控,这事就…所以,请大家来,还是商量个万全之策为好。”

叶能文端茶杯的手,突然晃了一下,杯子里的水也洒了出来。他赶紧把杯子放到桌子上,将手伸进口袋里。但两只手仿佛是“帕金森氏综合症”一般,一直抖着。宗荣一定是看见了,悄悄问:“怎么?感冒了?”

“是啊,是,有点伤风了。”叶能文坐到沙发里,尽量控制着。

宗荣道:“不行,请莫天来到县委来吧,怎么样?”

《领导司机》38(2)

“这个也有风险。县委人多,要是真出事,就更麻烦。”朴格说:“一个公安局长,充当黑社会保护伞,这事本来就是大事。莫天来这人,一向情绪急躁,我怕…”“那…能文同志,你看呢?”程杰之把眼光转向了叶能文。

“这个…这个…”叶能文连着说了两个“这个”后,镇定了下来,“既然事情已经定了。我想这样吧,直接打电话请他到县委来吧,就到我办公室来。这个理由充分些,是吧。他来了后,我先找他谈谈。然后再…我想,应该行的。不会出事的。”

“这…我怕会影响到叶书记的安全啦。”朴格说:“最好还是不接触好。由我陪纪委的人直接到公安吧。”

“这个不妥。我想还是我来吧。这有什么安全不安全的。莫天来难道就那么一点觉悟也没有?就这么定了,我去打电话。”叶能文说着,就拿出手机,给莫天来打电话,说有点事,请他到办公室来一下。

莫天来问什么事,叶能文小声你来了就知道了,是关于公安人事的事,先征求一下你的意见。莫天来犹豫了一下,说那好,我就来。

这边,朴格也将有关事项安排好了,一等莫天来到叶能文副书记办公室,只要时机合适,就宣布省纪委的双规决定。然后就让调查组的人带他出去。这件事情,因为涉及到的是一个副县级的公安局长,所以程杰之和宗荣都一再要求,一定要低调处理。在带走莫天来时,最好不要使用警车,同时,请朴格安排,在最快的时间内,到公安局宣布,以免影响公安局的正常工作。县委考虑,在莫天来双规后,暂时由副局长华山主持工作。

调查组派来了三名便衣,上楼后,就暂时留在程杰之副书记的办公室。不一会儿,就听见楼梯道上传来莫天来说话的声音,似乎是在接听手机。接着,就听到叶能文副书记的声音了:“啊,来了,进来吧。”

莫天来似乎是关了门,里面的声音再也听不见了。朴格望了望程杰之,又望望宗荣,似乎是在问怎么办?程杰之笑笑,说别急。能文同志知道怎么处理的。

果然,门开了,叶能文朝楼底下喊了声:“左安”,然后又进屋了。

朴格小声道:“这是…是不是说行了?”

“应该是吧?”宗荣朝外望着,程杰之也点点头,朴格对三个便衣说,我们一道进去吧。

可就在他们走上走廊,开始往叶能文副书记办公室走着的时候,一声沉闷的枪响,打破了县委大楼的宁静。朴格呆住了,三个便衣迅速地冲进叶能文副书记办公室。叶书记已经出来了,莫天来歪倒在沙发旁边,子弹从左脑进入,直贯全脑,血正顺着头发往下流。三个人立即将莫天来抬出来,外面有人已经叫救护车了。

程杰之看着莫天来被抬着从走廊上下去,头上的血,滴在走廊上,好像还在冒着热气。他心里一阵颤抖。宗荣闭了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朴格也已经随着其它人鱼贯着下去了。

李红旗他们正在办公室里,一听见上面的响声,李红旗就知道这是枪响。当兵三年,枪响总是一下子就能听出来的。他迅速地冲出来,刚到楼梯口,就碰到了被抬着出来的莫天来。他惊得站在了那儿,刚才莫天来上楼前,在门口他们还碰到过。那时,莫天来还笑着和他们说:“哪天有空请你们钓鱼去!”

可是现在,莫天来头上的血一直沿着楼梯,穿过大厅,直到门外。从楼上的窗子里,不断有人伸头出来看着下面。救护车到了,莫天来被迅速地抬了上去,李红旗看见,莫天来就像一具柔软的章鱼,被不断地摆弄着。车子里,已经有医生在他的头颅边开始检查了…

十分钟后,翟军给李红旗打来电话,问是不是莫天来局长自杀了。李红旗说是的,就在县委大楼里。不过,详细的情况我们不清楚。正说着,程杰之副书记和宗荣县长下来了。宗荣喊过李红旗,“走吧,我们到市里去!”

车子出了湖东县委的大门,向着市里疾驶而去…

尾声

十天后,市里在湖东召开领导干部大会,宣布刘向东同志担任湖东县委委员、常委、书记。程杰之同志担任湖东县委委员、常委、副书记,拟提名为湖东县人民政府县长人选。

宗荣同志调任市旅游局副局长。

叶能文同志提名湖东县人大常委会常务副主任人选。

注:刘向东,男,45岁,原省委组织部干部二处处长。

后记

我一直以为:关注现实,是每一个作家的责任。同时,丰富多彩的现实,又给每个作家,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创作源泉。

我喜欢“社会小说”这个名词。作家是社会的,文字是社会的。我们的良知与责任是社会的。

在写作《秘书长》1、2和稍后的《挂职》时,我就不断地想,我的笔下应该出现更多的底层人物的。比如司机,比如在官场上行走的司机。

想久了,便有了许许多多的活生生的人物,便有了《领导司机》。

这是一部我用了心的长篇,我力求从容地叙述,真实而近乎原生态地描绘。我想走进他们,也想让他们成全我内心的理想与期待。

感谢很多人,朋友,亲人,还有我的读者们。

2008、10于桐城

上一章
上一章 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