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奇门兵刃 作者:方白羽

简介:

奇门兵刃七部全集,几件奇思妙想的兵刃,开创了一个别样的江湖。“奇门兵刃”系列共7部,现今已经完结。这七部分别是:

《星月之光(又名:折叠弩)》、《无影风》、《黑暗》、《寒冰》、《神木令》、《圣火》、《天道》

【第一部·折迭弩】

一、托孤

夜风微凉,带来山林间固有的那种清新与霉味交织的气息,一轮圆月渐渐移到中天,把山岭照得如同白昼,躺在树杈上小睡了半个时辰的步天歌慢慢坐起身来,开始最后一次检查身上的装备……蝉翼剑、牛角匕、折叠弩、小箭匣、香料袋、百宝囊;所有装备都妥帖地呆在它们应该在的位置,这种检查有点枯燥,不过他已经把这养成了一种习惯和本能……最后紧了紧腰中缠着的蝉翼剑,步天歌这才从树上跳下来,侧耳听听,前山那边的呐喊打斗声已经达到高潮,声嘶力竭中透着后力不继的喘息,这正是出猎的好时机……借着月光的映照,步天歌沿着那条杂草覆盖的蜿蜒山路慢慢登上山顶,放眼望去,只见下方的天狼寨已淹没在一片火海中,这座盘踞天狼岭数年的黑道匪寨在另一股黑道势力海龙帮的围攻下,终于被攻破了……在山道边选了一处制高点,步天歌这才取下背上的折叠弩,开始有条不紊地把它打开,熟练地调试弓弦的强度和扳扣的灵活度……这种折叠弩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巧手王”的得意之作,不仅可以完全折叠成一尺长短、两寸粗细的圆筒,它的射力更是异常强劲,十丈之内无人能躲过……曾有以“听风辨器术”闻名天下的暗器高手唐雨不相信它的威力,欲挑战它的速度,结果在九丈之外还没听到弓弦响就已经被射杀,它实在太快,声未到而箭已至,再高明的“听风辨器术”在它面前都无能为力……双脚蹬住弓脊,双手拉住弓弦,步天歌使出浑身劲力才把弓弦拉起来卡到扳扣上,这种折叠弩唯一的缺陷就是使用起来太费劲,一尺长短的小小弩弓,一个壮汉居然要手脚并用,以腿力、腰力、臂力相加才能把它拉开……步天歌端起张开的弩弓,然后从箭匣中抽出一支黑黢黢的透心箭卡入弩弓的箭槽,这种箭也是特制,短短六寸箭杆全是精铁打造,寻常木质箭杆根本受不起弓弦那强大的推力,一出槽就会折断……做完这一切,步天歌怀抱弩弓在原地坐下来,靠着冰凉的山石闭目假寐,他知道这儿是通往后山的唯一道路,天狼寨匪徒若败,肯定会从这儿经过,他像经验丰富的猎人一样,不仅能算到猎物的行踪、可能停留的地点,更重要的是,他还有足够的耐心……来了!渐渐接近的呐喊声和打斗声把步天歌从假寐中唤醒,他冷静地观察着山道前方的情形,只见十多人边打边逃,很快就来到步天歌藏身处不远,领头的是个面容阴骛的披发汉子,眼神凶狠得像一匹恶狼……只见他在山道前突然刹住脚步,看看周围的地形,立刻挥手向同伴示意,众人心领神会地在道旁的荒草中埋伏下来,不一会就有十多人追到了这里,毫无防备地进入了方才那些汉子的包围,只见那披发汉子率先跳将出来,一刀砍倒一个毫无防备的对手,接着挥刀向同伴大喝:“干掉他们!”

说着率先杀入人丛,身形彪悍得如一只恶狼,一柄缅刀在人丛中纵横捭阖,无人可匹敌……众人发一声喊,立刻借着地利返身围剿几个贸然追到这儿来的敌人,片刻功夫十多人就浑身浴血倒在山道上,只有那阴骛汉子和寥寥几个同伴幸存下来……隐在山崖上的步天歌等他们尽歼了对手后,才把弩弓架到山石上,伏身向那面色阴骛的汉子瞄准,就在那汉子斩杀最后一个对手,心神自然松弛那一瞬,步天歌扣动了扳扣,黑色的箭镞“嗖”一声窜出去,准确地钻进那汉子左胸,一股鲜血顿如涌泉般喷出来,显然他的心脏已被射穿……那汉子吃惊地看了看自己胸膛,跟着就一头栽倒在地……“什么人?”几个幸存者惊惶失措地高叫着爬在地上,用目光四下搜寻暗藏的敌人……步天歌收起折叠弩,有条不紊地把它拆开,然后折叠起来负在背上,做这一切的时候他异常冷静,就像是猎人在收拾他的猎具……他不怕别人能找到自己的藏身之处,就像猎人不怕猎物对自己会构成威胁一样……山道上再次寂静下来,步天歌从藏身处跳下,几个幸存者已经逃走了,他可以从容不迫地处理自己的猎物了……不紧不慢地来到那个被射杀的阴骛汉子面前,步天歌从靴筒中抽出牛角匕,蹲下身看了看自己的猎物,只见他双眼圆瞪,失神的眼眸中透着毫无生气的死灰色……步天歌一手抓着那汉子的长发,一手用牛角匕切下了他的头,然后把腰间香料袋中的香料抹到他的头颈上……做这一切的时候他异常冷定,就像是猎人在熟练地处理自己的猎物一般……直到把整个头颅都抹上一层香料,步天歌才把它装入香料袋收起来,有这些香料的保护,这颗头颅十天半月也不会腐烂发臭……突然,前方一阵悉悉嗦嗦的声响引起了步天歌的警觉,他侧耳听了听,那声音已经很近,想要不引人注意地躲开已经晚了点……步天歌干脆在原地躺下来,躺在山道上那十几具尸体中间……刚躺好,那悉悉嗦嗦的声音就已经来到近前……“发财了发财了!”有人在不远处不住地小声嘀咕着,“这位大哥,反正你已经死了,一定不介意把身上的银子赏给我吧?反正到阴间你也用不上;这位大叔,你这块佩玉也不管是真是假我都先谢了哈;哇噻!这儿还有一柄金铁堂出的龙泉剑,值好几十两银子呢!谢谢,谢谢!”

那黑影自言自语地嘀咕着,慢慢摸到了步天歌的面前……“你瞪着我看什么看?”他给了步天歌一巴掌,“死都死了还装得像个活人一样,你吓唬谁啊?”

说着他就往步天歌腰中摸去,步天歌叹了口气,淡淡道:“别摸了,我身上没钱……”

“啊!”那人吓得一下子跳出老远,目瞪口呆地看着步天歌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步天歌没有理会对方的惊讶,只掸掸身上的尘土准备离开,他知道江湖上有一种人专门发死人财,就像专门吃死尸的乌鸦一样,所以人们也称他们为“乌鸦”,每一次江湖火并后都少不了他们的身影……“猎头人!你是猎头人!”那“乌鸦”突然叫了起来,声音中满是惊恐,显然是从步天歌的装束打扮看出了他的职业……这职业光听名字就令人胆寒,也难怪他说着转身就跑,刚跑出几步就见不远处火光盈盈,不少人正呐喊着向这边搜寻过来……对一个专发死人财的“乌鸦”来说,这些人可比一个猎头人还要危险,所以他马上又折了回来……“快走啊,海龙帮的人搜过来了!”“乌鸦”讨好地向步天歌示警,边说边要从步天歌身旁绕过去,但步天歌刚好堵在山道中央,而他又不敢太过接近一个猎头人,加上他那一身叮叮当当的玩意儿也跑不快,慌乱之下只得闪到山道旁的草丛中躲了起来……“什么人,站住!”那些人远远就看见了步天歌的身影,步天歌见自己已被人发现,干脆就等在山道边……既然敢做个猎头人,他就不惧怕任何对手,不过如果能避免正面遭遇的话他还是不希望被人发觉,就如他方才装死人一样……“猎头人,是个猎头人!”海龙帮几个人很快就看清了步天歌装束打扮,再加上他脚边那具无头的尸体,众人立刻就猜到了他的身份……他们的语气中除了意外,更有一丝本能的惊惧,就像任何一个正常人在面对刽子手时,都很难克服心底那种本能的恐惧一样……“别打咱们的主意,不然有你好看!”一个海龙帮的小头领虚张声势地吼道……步天哥对他的威胁充耳不闻,紧紧身上的衣衫便往山下走去,几个人似乎想追上去,却突然看到了步天歌背上的折叠弩,有人不禁颤声惊呼:“是步天歌!猎头人步天歌!”

都说行行出状元,每一行每一业通常都有一两个出类拔萃的代表,就如匠工中的鲁班,兵家中的孙子,猎头人步天歌,就如同猎头人中的状元……面对这样一个死神般的传奇人物,几个本欲追赶的海龙帮帮众不由停下了脚步,眼睁睁看着步天歌走远……“这儿还有一个人!是个‘乌鸦’!”躲在草丛中的那个“乌鸦”也被人搜了出来,对他众人可没什么好怕的,立刻就有人用刀剑要向他招呼……“乌鸦”虽然不会伤害活人,但他们总是惹人憎恶,一旦遇到他们,一般人总是像对待真正的乌鸦一样,恨不得把他们全部打杀……所以“乌鸦”也是一种高危职业,因此能在这一行长久活下去的并不多,这些幸存者一般都有一两点过人的绝招,才能在不小心被人发现时逃脱被打杀的命运……而逃命,正是所有“乌鸦”最基本的技能之一……一把推开围上来的海龙帮帮众,那个“乌鸦”立刻顺着山道狂奔,拼命追上步天歌的身影,这才慢下脚步与步天歌并肩而行,同时不忘回头对海龙帮那些汉子示威似地竖起一根中指……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只好借这个猎头人的威慑力来保护自己,吓退追击者,正如狐假虎威的狐狸一样……对猎头人本能的恐惧使后面的人不敢再追,只得眼睁睁看着那个背满死人物品的“乌鸦”和背着折叠弩的猎头人一道,慢慢消失在蜿蜒的山道尽头……“我欠你一个人情……”远离那些人的威胁后,“乌鸦”不住在步天歌身边絮絮叨叨的反复说着感激的话,大概是因为整天跟死尸打交道的缘故,在最初的恐惧过去后,他现在对恶名昭着的猎头人步天歌也并不感到特别害怕……偷眼打量这个传说中最恐怖的猎头杀手,这才有些惊讶地发觉对方似乎还不到三十岁年纪,比想象中要年轻许多,只是他那冷峻的眼眸中,有着这个年纪的人所没有的冷漠和沧桑,他的面容冷定木然,甚至算得上十分英俊,若不是一副冷冰冰拒人千里的模样,肯定不比江湖上那些风流潇洒的公子哥儿逊色,并不像传言那样是个青面獠牙的魔鬼……“乌鸦”知道自己并不值钱,而猎头人步天歌对普通人一点也不感兴趣……二人很快便下到山脚,突然,远处一阵喧嚣吸引了二人目光……循声望去,只见皎洁月光下,半山腰的悬崖上,一个怀抱婴儿的女子被几个大汉逼到了悬崖边,在那几个形若恶狼的大汉追逼下,走投无路的女子突然奋力一跳,纵身跃下了悬崖,纤纤的身影像一只折断了翅膀的小鸟,一下子坠向黑暗幽深的山涧……“唉,可惜了……”远远看到这一幕的“乌鸦”幽幽地叹了口气,也不知是在惋惜那女子的性命,还是惋惜那女子落入深深的山涧,自己失去了一个发财的好机会……步天歌漠然地看着远处那一幕,脚下并没有停步,江湖上这种事每天都在发生,见得多了,他的心早已变得冷硬如铁……山林间虽然还有零星的山匪,但有步天歌这道护身符,“乌鸦”还是顺利地满载战利品下得山来……他一路清点着自己的收获,一路都在跟步天歌套近乎……“我说老哥,你这是要到前面的叶城吧,我也要去那儿,咱们正好同路!”他气喘吁吁地追在步天歌身后,沿途收获的那些刀剑在身上碰得“叮当”作响,他也舍不得扔掉一件两件……步天歌没有理会这个吃死人饭的“乌鸦”,顾自来到小溪边清洗手上的血污……此刻天已渐亮,有薄雾笼罩在天地间,使一切都朦朦胧胧看不真切……那“乌鸦”也在溪边蹲下来,捧起一捧山泉洗了洗脸……突然,他警觉地停下来,往四下不住张望,同时使劲翕动着鼻翼小声说:“这附近好像有死人,我闻到有血腥味!”

步天歌不怀疑“乌鸦”对死人有天生的敏锐,不过他对死人不感兴趣,用溪水抹抹脸就准备继续赶路,却听一旁的“乌鸦”一声欢呼:“果然有财宝送上门来,看来我今天的运气还真不错啊!”

只见溪水上游缓缓飘下来一团花花绿绿的东西,一动不动像个包裹,“乌鸦”忙折了根树枝把它勾过来,拖到溪边一看,才发觉是个昏迷不醒的女人……“是先前那个跳崖的女子!”“乌鸦”吃了一惊……步天歌也从这女子的打扮上认出了她,果然就是先前在几个恶汉追逼下跳崖的女子,只见她满脸血污,双目紧闭,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也不知是生是死……看她那一身衣衫和随身饰物,俱价值不菲,显然不是个寻常女子……“发财了发财了!”“乌鸦”说着就要捋下女子手腕上的翡翠镯子,却见那女子睫毛微抖,慢慢就睁开了双眼,“乌鸦”赶紧放下镯子跳开……不动活人的东西,这可是他的原则……步天歌漠然地看着这女子,只见她浑身血迹斑斑,浸泡在溪水中的下半身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摔断了脊梁……看她那涣散无光的眼眸,应该早就毙命,也不知是什么力量支撑着她活到现在……只见她用虚弱以极的目光在四周搜寻着,先看到了一旁的“乌鸦”,然后又看到了面前的步天歌,她眼中蓦地绽出一抹希望之光,拼命把怀中的包裹举到溪水边,吃力地推到岸边岩石上,然后定定地看着步天歌,眼里尽是哀求和希翼……她的嘴唇嗫嚅着,却已发不出半点声音……步天歌不明白这女子在哀求什么,不过在她那垂死而绝望的眼光注视下,步天歌不忍她带着遗憾而去,便微微点了点头……他的眼光坚定,令人信赖……那女子终于长舒了口气,缓缓合上了双目……“这是什么?”“乌鸦”急急地过去解开包裹,跟着就是一声惊叫,“是个孩子!”

步天歌扫了那包裹一眼,只见一个脸蛋像苹果般红润的婴儿正在襁褓中酣睡,那微微翕动的鼻翼和撅起的小嘴,就像是莹白的瓷器一样精美……一旁的“乌鸦”突然以从未有过的兴奋之声高叫起来:“发财了发财了!这回真的是发财了!我听说这次海龙帮和天狼寨的火并,就是狼王路天豪抢了海王金玉堂的女人,那女人还带着个刚满周岁的婴儿……看这女子的首饰、打扮和孩子身上这些绫罗绸缎,一定就是海王的女人和孩子了!海王金玉堂富可敌国,出手又异常豪阔,咱们若是把这孩子给他送回去,他随便赏咱们一点,就抵得过咱们没日没夜干上好几年……”

步天歌对“乌鸦”的话恍若未闻,他最后看了看那个女子一眼,只见她心愿一了,生命便随之而逝,浑身也就松弛下来,身子立刻被溪水慢慢带走了……“发财了发财了!”“乌鸦”边说边扔掉身上那些刀刀剑剑,然后把那孩子小心翼翼地抱起来,嘿嘿笑道,“有了这个小宝贝,我还要那些破烂干什么……喂!你这是要去哪里?”

步天歌已经转身离开了溪边,顺着山路往叶城方向大步而去,他对“乌鸦”的提议不感兴趣,更不想被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拖累,他是独来独往的猎头人,从来就没想过干别的事挣钱,再说他对黑道中人一向没什么好感,无论是天狼寨的匪徒还是海龙帮的海盗……“喂”“乌鸦”冲步天歌的背影喊了一声,还想再喊,却突然想到如果没人跟自己抢功劳,那海王金玉堂的赏赐岂不都归了自己?这样一想他便把“等等我”三个字咽了回去,现在已下了天狼岭,没必要再靠那个猎头人来保护自己了……抱起这个能给自己带来好运的孩子,“乌鸦”正准备从另一条路去往叶城,但一种莫名的压力让他骇然停步,就像是任何一个靠死人吃饭的“乌鸦”一样,他对危险具有一般人所没有的敏锐直觉……慢慢转望威胁传来的方向,只见密林深处,两只蓝幽幽的眼眸正紧紧地盯着自己,“乌鸦”顿觉浑身冰凉,嗓子发干,人也一动不敢动,就像是被恶狼盯住的小鹿一样,只感到双腿发软……“把孩子放下!”密林中传出一个阴寒幽咽的声音,生涩干瘪得就像是恶狼在吞咽未嚼碎的细骨,让人不由自主地起一身鸡皮疙瘩……“乌鸦”望着那双蓝幽幽的眼睛,从唇齿间艰难地吐出两个字:“狼王?”

“既知是我,还不放下孩子逃命?”那人的语气中透着一种天生的残酷和猫戏老鼠的调侃……“乌鸦”犹豫了一下,跟着就发足飞逃,不过却没有放下抱着的孩子,他边跑边冲步天歌远去的背影高叫:“救命!快救命啊!”

武功虽然不是“乌鸦”所长,但逃命的功夫却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那条从密林中射出的青影身形已经够快了,却依然没有追上抱着个孩子的“乌鸦”,只见他直奔到步天歌身前,气喘吁吁地躲到他身后……那青影脚步不停,直往二人冲去,人未至,双爪已遥指二人颈项,宛若饿狼扑食……步天歌陡然转身、拔剑、出手,蝉翼剑从腰间如响尾蛇般窜出,带着刺人心魄的“嗤嗤”轻响,电闪雷鸣似地划出十余剑,那道青影如落入陷阱的恶狼般,连连挣扎变幻了十几个身形,才勉强脱出了红色剑光交织成的剑网……“猎头人步天歌!”青影一个倒翻退出数丈,骇然望着仗剑而立的步天歌,那柄颤巍巍的暗红色软剑和他背上那独特的折叠弩使人一眼就认出他来……步天歌眼中也闪过一抹凝重之色,缓缓点头问:“狼王路天豪?”

青衣人身形半伏,形若一只伺机而动的恶狼,看年纪在四旬出头,却显得比任何年轻人都要彪悍阴狠,脸色白皙到令人发怵,尤其那双蓝幽幽的眼睛,完全大异于常人……这双眼睛在江湖中堪称独一无二,正是狼王路天豪的特有标志……对于步天歌的询问,狼王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对步天歌点点头,他缓缓道:“我路天豪这颗头颅也还值几两银子,被你看上也算是一种荣幸……”

步天歌摇摇头,拍拍腰间的香料袋淡淡道:“我今日已有所收获,至少半年之内不会再出猎……”

狼王暗自松了口气,对步天歌咧嘴笑道:“既然如此,就别阻止我杀了那只‘乌鸦’!”

“请便!”步天歌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收起蝉翼剑就走……“乌鸦”一看大急,忙追上去道:“喂喂喂,最多我把这孩子的赏金全给你,别丢下我啊!你怎忍心这孩子落到狼王手里?”

步天歌本不欲管这等闲事,伸手要把拦路的“乌鸦”推开,无意间却瞥见他怀中的孩子刚好醒来,正冲自己甜甜一笑……这一笑令步天歌心神一颤,只觉得灵魂深处有一种久违的情愫在萦绕……他慢慢收回手,转头对身后的狼王淡淡道:“你要杀谁我不管,不过这孩子我要带走,我答应过他的母亲……”

“你答应过什么?你根本没对那女人许诺过任何话……”狼王急道,“你们救那女人时我就在树林中,当时的情形我看得清清楚楚……”

“我在心里答应了那女子,要把这孩子交给他父亲……”步天歌淡淡道,这话把狼王路天豪气歪了嘴,眼神狠毒地盯着步天歌切齿道:“你要想清楚,你这是和整个天狼寨为敌……”

“为敌就为敌,谁还怕了你不成?”步天歌尚未说话,一旁的“乌鸦”已抢着向狼王示威,跟着他又转向步天歌讨好地笑道,“步大侠要带走这孩子,总需要找个保姆吧,我冷欣儿就暂时给这孩子当几天保姆好了,我什么活都能干,照顾孩子更是拿手好戏……”

步天歌冷冷地扫了面前这个叫“冷欣儿”的“乌鸦”一眼,这才第一次看清了他的模样,只见他居然只是个十多岁的少年,瘦瘦弱弱的身架,白白净净的面庞,像个帮工打杂的学徒伙计,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专吃死人饭的“乌鸦”……步天歌鼻孔里冷哼一声:“我不是大侠……”

冷欣儿没想到马屁拍在马腿上,不过他脸上不见任何尴尬,依然陪笑道:“没关系没关系,步大哥不习惯这称呼,我以后就叫你大哥好了……”

这“乌鸦”模样虽然不讨厌,但他的说话举动都让步天歌浑身不舒服,不过一想到要带着个孩子,如果没人帮忙的话还真是难办……虽是一时冲动说要带着这孩子,但步天歌内心深处还是不想惹上这麻烦,不过一向言出必行的他,既然这样说了自然不会再丢下这孩子不管,找个保姆一路照顾倒是两全其美的办法,这样一想他便对冷欣儿点了点头:“以后你就负责照顾这孩子,不过你记住,别叫我大哥……”

“没问题,步大侠!”冷欣儿高高兴兴地追上步天歌的步伐,离开前不忘回头对不远处的狼王路天豪做了个鬼脸……直到步天歌与冷欣儿带着那孩子去得远了,狼王路天豪依然没有追击,他知道这事有猎头人步天歌插手,那就变得非常棘手了……“大哥,我们没找到那女子!”没过多久,几个天狼寨的兄弟也搜到了这里,路天豪遥望步天歌消失的方向,对几个兄弟冷冷道:“那女子已经死了,她那孩子现在在猎头人步天歌手里……”

“什么?”眉心有一道明显刀疤的三眼狼严烈急道,“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也插手此事?他也知道了那个秘密?”

“我看他并不知情……”狼王路天豪遥望地平线尽头,那儿隐隐约约可见一座城池依稀的轮廓,他摸着腰间的狼牙刀冷冷道,“咱们一路跟上去,无论用什么办法,也一定要把那孩子夺回来!”

二、小不点

官府的衙门总是显得黑黢黢阴森森有些怕人,天不怕地不怕的冷欣儿来到府衙前也不禁缩起脖子……见步天歌大步而入,他犹豫了一下,本不想跟着进去,不过一转头见远处似乎有一双阴毒的眼光正盯着自己,他赶紧追着步天歌的背影跟了进去……他知道这儿还是天狼寨的地盘,狼王路天豪可不是个善罢甘休的主儿,他手下那一群狼更是些无法无天的畜生……有步天歌前面带路,守门的衙役对二人都没有阻拦,有的还客气地冲步天歌点头招呼:“步爷早!”但更多的衙役却不由自主避开两步,眼里流露出对步天歌本能的畏惧……步天歌对众衙役视而不见,径自来到正堂一侧的牙房,把腰间的香料袋往桌上一扔,只听“咚”一声响,把正在打盹的那个满脸胡茬的捕头吓了一跳……“唔,又有收获了?”那捕头对步天歌的举动似乎早已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他边打开香料袋检视着袋子里的东西,边嘟嘟囔囔地道,“嗯,青狼霍一飞,天狼寨十三狼之一,不久前潜入城中奸淫了萧大户的闺女,杀萧家两个下人,官府正出资二百两花红缉拿……等何老九验明正身你就可以领赏了……”

说着那捕头回头叫人去叫忤作何老九前来验头,然后他对神情木然的步天歌笑道:“你就不能留一回活口,要知道死人可值不了二百两……啐,我忘了你是个猎头人,从不留活口,嫌麻烦……”

步天歌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冷着脸等在那里……忤作何老九验完人头后,那捕头这才把一张银票递过来,对步天歌笑道:“我这儿还有好些海捕文书,都是百两纹银以上的重赏,有没有兴趣看看?”

“我没钱才出猎,你又不是不知道……”步天歌冷冷地接过银票,那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不过他也没计较,死人减半付花红,这是官府的惯例……“我知道你这臭规矩,”那捕头一脸的不满,“砰”一声把一叠海捕文书摔在桌上,“这些家伙个个罪大恶极,你就不能稍微多点正义感,多杀两个为民除害?”

“我只是个猎头人,不是大侠……”步天歌冷冷道,“再说那是你的责任,不是我的……”

说完他把银票塞入怀中转身就走,却听身后那捕头还在说:“这儿有个千两花红的大猎物,有没有兴趣?”

“没兴趣……”步天歌没有回头,紧跟在他身旁的冷欣儿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立刻认出那是狼王路天豪的画像……跟着步天歌出得衙门,他忍不住小声嘀咕道:“杀个青狼那样的悍匪才一百两银子,还不如我干”乌鸦“这行,难怪这世上没几个猎头人……”

见步天歌没有搭理自己,他又笑道:“不过这下好了,咱们有海王金玉堂的孩子在手,只要把他送到海龙帮,金玉堂肯定会重赏咱们,以海王出手的豪阔,我估计这赏金可能不下一万两银子,到时咱们平分,你也就不必再干猎头这吃力不讨好的买卖了,我也可以不再做‘乌鸦’,享半辈子清福喽……”

步天哥突然回过头来,对冷欣儿冷冷道:“我答应把这孩子送回他父亲身边,并不是要什么赏金,更不会从盗匪手中领赏……”

“你不要我要!”冷欣儿赶紧道,“你可要记住今天说过的话,别到时候又和我争……”

步天歌鼻孔里冷哼一声,丢下冷欣儿大步就走……冷欣儿冲步天歌大步而去的背影悄声咒骂了两句,若不是总感到周围有人在窥视,他都恨不得丢下没有共同语言的步天歌,自己独自带着孩子去领赏……“等等我,咱们该雇上一辆车赶到海边,海龙帮可是在海上……”冷欣儿追着步天歌的背影喊道,“雇车的钱可得你来出,谁让你刚领了一笔厚赏……”

就在二人离去的时候,街角有几个面目阴沉的汉子隐在暗处正远远盯着他们,领头的骇然就是狼王路天豪……“大哥,咱们怎么不动手?”一个疤脸汉子在路天豪身旁小声问……路天豪阴沉着脸,望着步天歌远去的背影喃喃道:“这儿可不是荒山野岭,贸然动手只会引来莫大的麻烦,况且对手还是猎头人步天歌……看来最好还是让老七出马才妥当……”

街边一家普通的酒店内,一个少年正抱着个啼哭不已的婴儿手足无措,一个身形伟岸的汉子则在一旁袖手旁观,引得旁人连连侧目,俱怀疑这是两个拐卖小孩的人贩子,若不是那个大汉面色冷硬,古井不波的眼眸令人不敢直视,恐怕都有人忍不住要上前质询了……“怎么回事?刚喂他吃了不少东西,怎么还哭闹不止?”冷欣儿手足无措,抱着孩子东拍拍,西摸摸,最后还恶狠狠地威胁小家伙,“再哭,看我不把你舌头割下来!”哪知孩子完全不理会他的威胁,哭闹得更凶了……“看看他的尿布,大概是拉裤子里了……”一旁的步天歌指点道……冷欣儿恍然大悟,赶紧解开孩子裤子一看,马上苦着脸别开头:“你说对了,他真拉裤子里了,现在怎么办?”

“赶紧给他换洗啊!”

“我没换过尿布!”

冷欣儿一脸苦相,表情既痛苦又为难……步天歌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把孩子抱过来,对冷欣儿道:“看清楚了,我只教你一次!快去打盆水来……”

说着步天歌手脚麻利地解开孩子裤子,熟练地给孩子换掉弄脏的尿布,然后又把孩子屁股清洗干净……二人此刻才发现,这孩子原来是个女孩……“是个丫头片子……”冷欣儿言语中有些遗憾,心中在想,一万两银子的赏金恐怕要打些折扣了……看着步天歌忙完后,他忍不住问道,“你不是说不喜欢孩子吗?怎么换尿布都那么熟练?”

步天歌一怔,把换好尿布的孩子塞回冷欣儿怀中,没有回答冷欣儿的问题,只冷冷道:“以后你负责她的一切,不然我另外找保姆……”

“没问题!”冷欣儿笑嘻嘻地抱起孩子,对着她说道,“也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看你瘦瘦弱弱,身上也没多少肉,不如就叫你小不点好了……”

那孩子哭够了,终于露出难得的笑脸,把冷欣儿喜得赶紧向步天歌示意:“看!她笑了,看来她喜欢这名字……小不点,呵呵,好可爱的小不点……”

步天歌漠然地别开头,似乎对孩子并没有多大兴趣……这一转头就见酒店的掌柜正从门外领着个人进来,只见他快步来到步天歌面前,陪笑道:“客官,你老要的马车已经给你叫了来,就在门外候着呢,这是车夫老马,多年的老把式了,稳妥得很……”

步天歌细细看了老马两眼,见他是个五十出头的矮小老头,脸上挂着恭谦的笑,看模样是个老实人,步天歌满意地点了点头,掏出块碎银付了饭钱,然后对正在逗着孩子的冷欣儿示意:“咱们走!”

马车很快就出了城门,车夫老马佝偻着腰身,把马鞭抡得“啪啪”作响,马车一路颠簸着,把车上的孩子颠得“咯咯”直笑,让照顾她的冷欣儿兴奋不已……只有步天歌木然坐在车辕上,百无聊赖地擦拭着他的折叠弩和透心箭……这种短箭以精铁打造箭杆,乌金为箭镞,在折叠弩强大的弓弦力量推射下,可以轻而易举射穿人的心脏,“透心箭”因此而得名……“看!那是什么?”马车刚出城不远,便见一个衣衫破旧的女子倒伏在路旁,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冷欣儿一见之下不觉手痒,忙对老车夫示意:“快停车!”

不等马车停稳,他已跳下车来到那女子身旁,刚要翻检她身上是否有值钱的东西,却听那女子一声呻吟,顿时把他吓得缩回了手……“她还活着!”冷欣儿忙转头对步天歌喊道,“看模样大概是病了……”

“别管闲事,咱们还要赶路……”步天歌头也不抬继续擦拭着自己的弩弓……“那怎么行,这里前不着村后不挨店,把她丢在这里她会死的……”说着冷欣儿不由分说便把那女子扶起来,搀扶着她来到车上躺下……只见那女子两腮赤红,脸上冷汗淋漓,稍一行动便气喘吁吁,看来病得不轻……“怎样?好点没?你家在哪里?这附近有没有亲人朋友?”车夫老马在一旁关切地问……只见那女子双目紧闭,对老马的问话充耳不闻……冷欣儿忙道:“你看她都已经快昏迷,问也是白问,只有先到前边市集,找大夫给她看看再做打算……”

二人手忙脚乱地扶那女子在车上躺好,在车上玩耍的小不点对这个女人的到来也很是兴奋……只有步天歌冷冷看着他们忙碌,还不冷不热地问冷欣儿:“‘乌鸦’不都希望别人早死吗?你居然还会救人?”

“‘乌鸦’怎么了?”冷欣儿抬起头来,眼眶竟有些发红,“你以为我想啊,若不是走投无路,谁愿意整天跟死人打交道?发死人财已经够缺德了,若再见死不救,那是要遭天谴的……”

看着冷欣儿那满是忧悒和伤感的眼眸,步天歌竟有些不忍面对……他把目光转向前方,像是在自言自语般喃喃道:“好心未必有好报,这江湖上处处可都是陷阱……”

马车继续上路,癞皮的黄骠马踏着疲怠的步伐,缺油的车轴发出难听的“吱嘎”声,载着几个原本毫无关系的人,缓缓奔行在通往海边的大路上……“醒了,她醒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冷欣儿突然发现那女子睁开了双眼,只见她茫然地望着面前的冷欣儿和小不点,喃喃问:“我我这是在哪里?”

“你昏倒在路旁,是我们救了你!”大约很少有救人的经历,冷欣儿暴露出了少年人好张扬的天性,立刻向那女子表功……赶车的老马也回过头来,对那女子笑道:“是啊,见你昏倒在路旁,也不知你家在哪儿,所以只好先把你带上,等到前面市集再寻大夫给你看病……”

“多谢几位恩人!”那女子挣扎着在车上坐了起来,众人这才看清她的模样……大概有双十年纪,长得颇有几分姿色,虽然衣衫略显破旧,但眉宇间却有贫寒女子所没有的从容和大度……见车夫和冷欣儿都在望着自己,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低声道,“小女子原本是到这儿来投亲,没想到亲人早已亡故,我在此地举目无亲,所以只得原路而回……路上盘缠用尽,又染上风寒,若不是你们相救,小女子恐怕已倒毙他乡了……”说完凄然泪下,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令人恻隐之心油然而生……“你别客气,救人急难乃我辈中人的本分!”冷欣儿把胸脯拍得“嘭嘭”直响,“我冷欣儿最喜欢帮助别人,你放心好了,我们不会丢下你不管……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脸上泛起一丝红晕,低下头小声道:“小女子小名惠娘……”

“惠娘?好名字!”冷欣儿还想继续跟这女子套近乎,却听前面的步天歌不冷不热地道:“姑娘,你身子清爽点就继续赶你的路吧,咱们没功夫收留你……”

“你怎么这么缺乏同情心?”冷欣儿急道,“要把个大病未愈的弱女子赶到这前后不见人烟的荒野中……”

那女子也对着步天歌的背影道:“这位大哥别赶我走,其实我也没什么地方可去,家乡遭了灾,亲人都死了,大老远来这儿投亲,谁想到姑妈也过世了……我如今腰无分文,大哥若赶我走,我迟早也会死在这异乡……”

步天歌头也不回地冷冷道:“跟我说这些没用,咱们没能力帮你……三、五两银子还勉强拿得出来,多了也就无能为力……”

冷欣儿不满地瞪了步天歌的背影一眼,“我记得你刚领了一百两赏银嘛……”

“那银子要雇车,万一出海还要雇船,还有这孩子不请个真正的保姆照顾恐怕也不行,能省下三、五两已经不错了……”步天歌淡淡道……冷欣儿一想也是,只得无可奈何地闭上了嘴,但跟着他眼珠骨碌一转,小声问那女子:“你会不会带孩子?”

“会!我会!洗衣做饭带孩子,这些我都能做!”那女子急忙表白……冷欣儿一听这话忙对步天歌笑道:“反正小不点也得找个女人照顾,不如就请惠娘好了,就当帮她一回,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步天歌鼻孔里轻哼了一声,没有再反对……那女子忙小声对冷欣儿道:“谢谢你,好可爱的孩子……”说着,自然而然地把小不点抱在了怀中,小不点倒也不怯生,完全没有哭闹……马车渐渐远去后,隐在数十丈外的几个汉子才从小土丘上露出头来,狼王路天豪遥望着远去的马车,自语道:“看来七妹已经接近他们了,把那孩子偷出来应该不成问题……”

“大哥,咱们干嘛要怕步天歌?”路天豪身旁那个疤脸汉子不满地嘟囔道,“他名头虽响,咱们一起动手也定能将他击杀,既抢回孩子,又能为二哥报仇……”

“动手?”路天豪冷冷地扫了疤脸狼一眼,“万一不小心伤到那孩子,你说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上次把那女子逼得从悬崖上跳下去,幸亏老天保佑孩子没事,这回要再动粗,你敢保证咱们还有这么好的运气?”

一听这话,几个形若恶狼的凶汉脸上竟流露出明显的后怕之色,疤脸狼更是缩缩脖子低下头去,不敢再提“动手”二字……

三、劫匪

——嗖!

一支响箭从密林中飞射而出,耀武扬威地钉在大道中央,车上的几个人都是一震,就连癞皮的黄骠马也本能地停下来,喷着响鼻不敢再往前……车上几个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场中就剩下小不点呀呀学语声,显得周围越加幽静……“是强人的响箭,”步天歌警觉地盯着两旁的树林,对车夫老马小声道,“大概他们要在这儿做一票买卖,跟咱们没什么关系,先退回去吧,走别的路去海边……”

老马赶紧拉动缰绳,刚要把马车调头,却又听一声箭响,一支一摸一样的响箭钉在了马车后面的大道中央……“是冲咱们来的!”看到这架式,就连老马也看出了劫匪的意图,吓得不敢再动……步天歌皱起眉头,疑惑地看看车上几人,只见冷欣儿脸色发白,惠娘则吓得把孩子紧紧抱在怀里,只有小不点对大人的举动感到有趣,独自在咿咿啊啊地说笑着……步天歌疑惑地收回目光,想不通这车上有什么东西值得劫匪动手……“是哪位道上的朋友?步天歌来得匆忙,没来得及递上拜贴,还望恕罪……”步天歌一声高喊,震得众人耳膜嗡嗡直响……一般情况下,盗匪只要一听到猎头人步天歌的名字,早吓得躲远远的,但这一次,只听密林中有人阴恻恻地回道:“步天歌什么时候改行了,与人保起镖来?”

“镖?什么镖?”步天歌皱起眉头,心中疑惑不解……只听那声音又桀桀笑道:“本来咱们黑道中人,一听说步杀神的名字都要躲远远的,不过这次你手中那孩子关系重大,我龙老三只好冒昧向你要人了……”

“孩子?”步天歌疑惑地看看惠娘怀中的小不点,实在想不通这呀呀学语的婴儿怎么成了对方口中的“镖”,听对方自称“龙老三”,他蓦地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惊问道,“漕帮龙三?毒龙龙源兴?”

“嘿嘿,既然知道是我,就把孩子放地上滚吧……”那人把声音提高了几分……江湖传言,有水的地方就有漕帮,天下的大江大河莫不在漕帮势力范围之内,而漕帮三条龙更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黑道巨枭,也难怪他如此大的口气……不过这一回他面对的是步天歌,只听步天歌一声不屑的冷哼:“好大的口气……”

“你们的马车已被数十支强弓包围,只需我一声令下便能把你们钉成马蜂窝,就算你步天歌能躲过我手下的齐射,但其他人呢?”说到这龙三顿了顿,嘿嘿笑道,“听说你的透心箭无人能躲,我倒有心试上一试……咱们不如就来赌上一把,你若能射中我龙老三,我马上带人转身就走,不过你要是失手,就请把孩子留下,如何?”

步天歌向两旁密林深处望去,看不到半个人影,若真如对方所说密林中隐藏有几十个弓箭手的话,自己还真没法保证旁人的安全,他权衡再三,只得答应:“好,你站出来……”

“呵呵,你让我站出来当你的活靶子?”龙三呵呵大笑,“你当我龙老三是傻瓜?有本事就这样比试,我保证离你的距离不足十丈……”

步天歌眉头皱得更深,要想射中看不到的对手,这可是从未遇到过的情况,不过眼前这形势不容他多做考虑……慢慢从背上取下折叠弩,步天歌不紧不慢地打开弩弓,一边调试着弓弦和扳扣一边淡淡问道:“我若一箭射死了你,又岂能保证你的手下不出手报复呢?”

“这个你放心,江湖上谁不知道我龙三言出必行……”龙三的语音中透着一丝紧张,虽然藏身在弩箭决计射不到的一棵大树后,但面对这柄专门猎杀黑道枭雄的折叠弩,他还是本能地感到紧张和恐惧……“那好!你小心了!”说着步天歌蹬着弓脊拉开弓弦,然后把弓弦卡在扳扣上,再在箭槽中卡入一支透心箭,端起准备好的弩弓对龙三高声道,“你准备好,我要动手了……”

龙三没有出声,大概是怕声音会暴露自己的藏身之处……步天歌用目光在密林中搜寻着,就像经验丰富的猎人在搜寻他的猎物……突然,他身形如大鸟般一冲而起,直扑密林深处,转眼便突入林中,脚尖在一棵树干上一点,猛然在空中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准右方十丈外一棵古树扣动了扳扣,只见透心箭以肉眼难辨的速度飞射而出,弓弦响起的同时,箭镞已从树干中一钻而入,跟着就听树后响起一声痛哼,一道灰影立刻从那树后暴退而逃,转眼便消失在密林深处……步天歌射出透心箭的同时,身形已倒翻而回,如大鸟般稳稳落到马车上,这一来一回转眼之间就已完成,直把车上几个人惊得目瞪口呆……只有小不点拍着小手高兴地“呀呀”叫着,大概是希望步天歌再来一回……“走吧,赶路要紧!”步天歌若无其事地收起折叠弩,拍了拍呆若木鸡的老马肩头两下……老马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打马赶路……冷欣儿此刻也才合上那张大的嘴,喃喃道:“乖乖,我总算明白为啥黑道中人都把你称为步杀神了……你不直接扑向龙三藏身的那棵树,反而扑向他藏身处十丈之外,让龙三以为你判断失误而心生麻痹,接着你射树不射人,虽然距离有些远,不过那角度龙三也看不到射来的箭,结果被透心箭射穿树干所伤……你武功高强大家都知道,但你这杀人的心计才更让人害怕啊!难怪你是最成功的猎头人……”

步天歌没有理会冷欣儿的奉承,只若有所思地自语道:“这龙三为何要抢小不点?还说她是一支镖?”

冷欣儿想了想,笑道:“大概也是想拿这孩子向海王金玉堂讨赏吧……”话虽这么说,可他自己都不信,漕帮聚敛的财富未必不如海龙帮,不该为金玉堂的赏金动心,以漕帮一向的作为,也不会干绑票勒索这些下三流的勾当,因此龙老三要抢这孩子就显得毫无道理……“江湖上的抢劫,不外是财色二字……”冷欣儿继续一本正经地分析着,“要说漕帮龙老三会为一点小钱出手,谁信?那就只剩下色了……”说到这他自己都觉得好笑,“小不点再乖巧再漂亮,也还太小了一点吧,要说抢惠娘还差不多……”

惠娘似恼非恼地睃了冷欣儿一眼,嗔道:“我一个乡下女子,哪有什么姿色可言?”

被惠娘媚眼一扫,冷欣儿脸上有些发窘,竟呐呐地说不出话来,只傻愣愣看着惠娘发怔,第一次发觉这个不施脂粉的女子洗去脸上尘垢后,竟十分清丽动人……“这孩子不知什么原因漕帮的人盯上了,咱们一定要万分小心……”步天歌望着前方即将抵达的市镇,头也不回地说,“从现在起小不点决不能离开我三丈远,就连睡觉都要跟我在一个房间!”

山林间的小客栈一向打烊得早,天刚擦黑就已熄灯关门……就在这朦胧月夜下,只见客栈中闪出一个纤细的黑影,如灵猫般落入外面的密林中……“老七,怎么还不动手?”隐在密林中的狼王路天豪不等那黑影站稳便低声喝问……他身旁那疤脸汉子也道:“是啊,今日步天歌对付龙三时就是最好的时机……”

“别说了!”黑影愤愤道,“现在那孩子跟步天歌在一个房间,我哪敢妄动?步天歌对付龙三只用了短短一眨眼功夫,谁敢在如此短暂的时间保证带走孩子而不被那杀神射杀?”

路天豪一想也是,不由软下声来,“嗯,大哥错怪了你,不过如今漕帮也插手此事,老七你得抓紧才行,若让漕帮抢在了咱们前头,以后咱们就别想在漕帮面前抬起头来……”

“我有些不明白,”那黑影喃喃道,“这孩子究竟有什么重要?海龙帮不惜为她倾巢而出,而大哥你竟丢下山寨追到了这里,漕帮龙老三更是亲自出手,竟然要从专猎人头的步杀神手中抢人……”

路天豪犹豫了一下,小声道:“七妹,你大概也听说过‘七子连阴’吧?”

“七子连阴?”黑影的声音陡然有些发颤,“你是说——七子连阴,星月复活?”

“没错!”路天豪一脸肃然地点点头,“就连龙三都不敢用强,才拿命和步天歌赌斗,这下你总该知道那孩子的重要性了……”

“我明白!”黑影涩声道,声音有说不出的哑暗,“我一定竭尽全力,决不让大哥失望……”

“这儿来,快到这儿来!”四个大人除了步天歌,都在兴奋地向小不点示意,尤其冷欣儿更是手舞足蹈叫得最欢,小不点莫名其妙地看了几个大人一眼,最后选择了一言不发的步天歌,步履蹒跚地向他走去……这是官道旁一个小山洞,因为车夫老马贪着赶路错过了宿头,大家只好在荒野中将就一夜……还好有这个山洞可以遮风避雨,点上篝火铺上干草,倒也不比寻常客栈差多少……布置好一切后,蹒跚学步的小不点就成了几个大人最喜欢的宝贝,都抢着逗弄玩耍,甚至有点在小不点面前争宠的味道,当然,冷眼旁观的步天歌除外……谁知小不点偏偏选择了步天歌这个对她最不感兴趣的家伙……只见她丢下三个竟相向她献殷勤的大人,迈着短短的小腿偏偏倒倒地走向离她最远的步天歌,谁知刚走出几步脚下就一软,一屁股坐到地上,把冷欣儿心痛得一声惊叫,赶紧跳起来就要去扶,却听步天歌突然道:“让她自己起来……”

“这么小的孩子,能自己爬起来吗?”冷欣儿不满地瞪了步天歌一眼,心中很是痛恨这没同情心的家伙,却听步天歌淡淡道:“能的,小孩子学走路总是要摔很多跤,所以在学会走路之前,她得先学会从地上爬起来……”

“是啊!”车夫老马也笑道,“经得起摔打的孩子将来才会有出息……”

像是在印证步天歌和老马的话,小不点果然从地上慢慢爬了起来,咿咿呀呀地叫着,径自扑到步天歌怀中……步天歌冷冰冰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柔光,甚至有一种亮闪闪的光芒在眼中流转,似乎忍不住要抱紧孩子,但他最后还是把她轻轻推开,对孩子小声说:“去吧,到惠娘那边去吧,别来烦我……”

一旁的惠娘和冷欣儿争相向小不点招手:“到这边来,快自己走过来!”

小不点看看二人,最后选择了叫得更欢的冷欣儿,蹒跚着走到他面前,嘴里无意识地呢喃了两个模糊的音节,把冷欣儿喜得手舞足蹈,兴奋地向众人高叫:“听见吗?她会喊人了!最先喊的是我!”

“别臭美了,她叫的可是‘妈妈’!”惠娘笑着说出事实,把冷欣儿窘得脸上微红,不过他马上就反驳道:“要知道是我救了她一命,她把我当成她的妈妈也很正常啊……”

三个人正围着小不点说笑,突听步天歌“嘘”了一声,对三人低声道:“别吵,你们听!”

三人闭上了嘴,这才听到山洞外有隐隐约约的萧音响起,那箫声如怨如诉,几乎不成曲调,却令人心底不知不觉产生一种嚎啕大哭的冲动……“什么人在外面装神弄鬼?”步天歌突然一声大喝,震得山洞内嗡嗡直响……像是在回答他的喝问,那箫声变成了一种断续的单音……听到这形若回答的音符,步天歌的脸色也有些变了,朗声道:“原来是漕帮龙老大,以萧音化剑的龙伏海!”

听到“龙伏海”这名字,冷欣儿的脸色顿时有些发白,“龙老大亲自来了?就为了呀呀学语的小不点?”

步天歌冷哼一声,“有我在,谁也别想打小不点的主意,不管他是谁,也不管他有什么目的……”

解下背上的折叠弩,转眼之间那件神奇的兵刃在步天歌手中就恢复了它蓄势待发的模样……把追魂夺命的透心箭卡入箭槽,步天歌大步往外而去,临出山洞前不忘回头叮嘱冷欣儿和惠娘三人:“无论外面发生什么情况,你们都呆在这儿别出来!”

步天歌一走,冷欣儿就像老江湖那样行动起来,他先用土把篝火盖灭,以防洞中的情形完全落入敌人眼中,同时急急地对惠娘道:“惠娘带好小不点,千万别让她哭闹……”然后他伏到洞口旁,侧耳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呜!

一声箫音突兀而起,像锥子一般直扎入人的心窝,冷欣儿只觉得心脏一阵狂跳,像活物撞击着肋骨,几乎像要从胸膛中蹦出来一般……他不由自主地按住左胸,却依然无法平息心脏的躁动……随着外面那箫音的忽高忽低,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如高空失足落下的活物,在半空中悠来荡去,随时有可能摔碎爆裂……他赶紧原地趴下,把胸膛紧紧压在地上,然后以双手紧紧捂住耳朵,这才才感觉稍稍好受了一点……他知道这是龙伏海的“箫音化剑”,没想到自己隔远远的,又非他的目标,也感受到了他箫音中强烈的剑意……冷欣儿不禁有些担心中不点,以她的柔弱不知能否受得了如此霸道的剑意?回头一看,他不禁万分惊讶,朦胧黑暗中,只见小不点手脚着地正向自己慢慢爬过来,嘴里还“啊啊”地不知喊着什么,那箫音对她似乎并无任何影响……更让冷欣儿惊讶的是,山洞中只有小不点一个人在地上爬,另外两个大人都不知去了哪里!冷欣儿担心毫无武功的两个同伴尤其是惠娘的安危,一急之下忙抱起小不点小声喊道:“惠娘,老马,你们是不是受伤了?你们在哪里?”

洞中只有“嗡嗡”的回声,无人应答,冷欣儿忙抱起孩子返身回到那堆熄灭的篝火旁,只见方才二人坐过的地方空无一人,他们并没有被龙伏海的“箫音化剑”击倒在原地……冷欣儿大惑不解,忙睃寻着山洞阴暗处,同时小心翼翼地喊着:“惠娘,你在哪里?”

话音未落,就感身后有微风拂动,跟着后心一麻,身体不由自主扑倒在地……倒地前只觉得手中一空,怀中的小不点竟被人夺了过去,接着山洞中响起“呼呼”的风声和衣袂飘拂声,空中像有无数激流在涌动,只可惜冷欣儿浑身发软,摔倒在地后脸紧紧贴着地面,完全无法翻过身来看看洞中的情形……正在着急,突然感到后心的软麻穴一痛,浑身顿时一阵轻松,他终于可以翻过身来,却发觉洞中已经完全归于平静,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洞外有人正迈着沉重的步伐进来,那令人心跳加速的箫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唯一能听到的就是进来那人沉重的喘息……“嗒”一声轻响,一点幽蓝的火光落到方才的柴草上,篝火又重新燃了起来……只见步天歌正蹲在篝火旁把枯枝投入火堆,折叠弩已经收好系在背上,他的脸色有些发白,除此之外,他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一脸的平静……在篝火的映照下,山洞中渐渐明亮起来,冷欣儿猛然翻身跳起,惊讶地打量着洞中情形……只见车夫老马正缩在一个角落簌簌发抖,像是还没从惊吓中恢复过来,惠娘则坐在原来的地方,抱着小不点在喃喃说着什么,而小不点在她怀中“咯咯咯”笑得正欢……“方才”冷欣儿一脸疑惑地看看惠娘又看看老马,不知道该怎么向步天歌诉说方才发生的情形,更不敢肯定发才暗算自己的人就是老马和惠娘中的一个……“怎么了?”步天歌抬起头来,他一开口,冷欣儿才发觉他的中气竟十分虚弱,他的脸色更是白得像张纸,他拿着枯枝的手竟有些微微发颤……冷欣儿使劲咽了口唾沫,不知道步天歌还能不能震住那个暗算自己的家伙,想到这冷欣儿只得呐呐道:“没什么……”

“早点休息吧,”步天歌把手中的枯枝扔进火堆,然后靠坐到洞壁上,慢慢合上了双目,喃喃道,“咱们明天还要赶路,如果顺利的话,明天咱们就能赶到海边……”

冷欣儿惊讶地发觉,步天歌的声音中第一次没有了那种特有的自信……

四、群狼

篝火渐渐黯淡下来,然后慢慢变成一堆冰凉的灰烬……山洞中又恢复了那种朦胧的幽暗,四个大人一个小孩都在伏地沉睡……洞外不远的山冈上,有饿狼在发出幽咽的狼嗥,长长的“呜”声悠然传出老远……狼嗥声停息不久,就见洞中有人轻轻翻了个身,然后悉悉嗦嗦地爬了起来,慢慢往洞外走去,他的举动并没有刻意掩饰,洞中沉睡的几个人却依然没有醒来……那人来到山洞外,听听山洞中几个人依然在沉睡,他立刻发足往方才狼嗥声传来的方向飞奔,只见密林中有一双幽蓝的眼眸迎上来,接着渐渐显出他瘦削高挑的身形,跟在他身旁的,还有六七个绰绰有约的人影……“七妹得手了?”疤脸的汉子最先迎上来问……“得手个屁!”来人愤愤回道……狼王路天豪一听这话不由皱起眉头,不满地问道:“你既然能平安出来,自然也能把那孩子悄悄偷出来,怎么还不能得手?”

“我是假装出来解手,自然不会有人管我,但只要我敢动那孩子,肯定别想活着离开……”那人无奈道……“妈的,方才步天歌虽然击退了龙伏海,但他自己却也伤在龙伏海的‘箫音化剑’之下,”眉心有道疤痕的三眼狼大声道,“咱们现在正是捡便宜的时候,要对付他想来已不难……”

“是啊,”疤脸狼也点头附和,“明天他们就能到达海边,一旦让他们到了海上,那可就更难对付了,要知道海上可是海龙帮的地盘,金玉堂要在海上收拾咱们简直易如反掌……”

“步天歌虽然伤了,但山洞中还有个神秘高手!”来人摇头道,“方才步天歌出洞迎战龙伏海时,我想趁机把孩子偷走,谁知刚一动手就被对方逼得手忙脚乱……若不是步天歌碰巧回来,恐怕我已伤在对方手中……我猜想对方大概也是不想让步天歌察觉到什么,才没有揭破我的身份……此人的武功在我之上,其目的咱们尚不清楚,只要有他在,就算步天歌已伤,咱们也万万大意不得!”

几个还在七嘴八舌地争论,只见狼王路天豪一挥手,众人立刻闭上了嘴……路天豪那幽蓝的眼眸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终于下决心道:“如今形势已容不得咱们从长计议,在步天歌带那孩子出海前,咱们定要把孩子弄到手,就算用强也顾不得了……步天歌的目的地是杭州湾,咱们就在那儿设伏,七妹能在这之前偷出孩子最好,不然咱们只好冒险击杀步天歌,夺回那孩子!就算杀不了步天歌,只要有我们引开他的注意力,七妹你偷出那孩子也容易许多……”

“那我得赶紧回去,外出太久会引起步天歌的怀疑……”说着来人已飞奔而去,片刻间又回到了那处隐秘的山洞……“咱们即刻赶往前方设伏,等着步天歌到来,”狼王路天豪环视着这几个在与海龙帮火并中幸存下来的兄弟,森然道,“成败在此一举!”

“嗷——”几个人压着嗓子发出一种低沉的嗷叫,叫声中透着无尽的杀意……天色渐近黄昏,西沉的红日把天边的云霞染得如鲜血般浓烈……一辆破旧的马车懒洋洋地行进在宽阔的官道上,赶车的老头抱着马鞭在车辕上打盹,那一点一点的脑袋就如同小鸡啄米一般……“看!大海!”隐约看到地平线尽头显出一道白线,冷欣儿兴奋地从马车上站起来,手搭凉棚向大海的方向张望,朦胧中似乎可以看到那隐约的桅杆……“希望天黑前能顺利到达海边……”步天歌面色忧郁地望着地平线尽头,经过一天休息,他的神色并不见好转多少,眼光也比受伤前黯淡了许多,神情甚至显得有些委顿……他身后的小不点倒是兴高采烈精神十足地一路笑闹着,显得十分调皮好动,不是扯惠娘的头发,就是拽冷欣儿的耳朵,一路上把二人弄得狼狈不堪……这是一条僻静的官道,大约因为已经黄昏,路上完全看不到半个人影,习习微风带来远方海潮清新的气息……目的地在望,众人不由暗松了口气,就连步天歌的神情也松弛下来,竟也像赶车的老马一般,垂着头打起盹来……只有冷欣儿开始不安的扫视着官道两旁的沟壑土丘,多年江湖打滚养成的本能,令他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安……突然,官道中央的地面轰然炸开,一道灰影从土中暴射而出,一点寒芒直指步天歌的咽喉……与此同时,官道两旁的沟壑中,六道黑影也随之射出,六件兵刃俱指向步天歌全身要害……刺杀来得如此突兀,几个人配合得如此默契,神情委顿的步天歌几乎是死定了……就在土中灰影暴射而出的同时,步天歌蓦地从假寐中惊醒,刹那之间便如猛醒的雄狮,脸上的委顿一扫而空,双目暴出刺人的寒芒,跟着拔剑、跃起、出手,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刺客尽数失算,被身跃半空的步天歌居高临下连出数剑,几个刺客顿时响起几声痛哼,赶紧狼狈退开,只一个照面,七个刺客就伤了四人……“你、你没有受伤?”从土中跃出的三眼狼骇然望着昂立马车前方的步天歌,陡然发觉对方眼光凛冽,身手敏捷如旧,哪里还有半分受伤的样子?却见步天歌嘿嘿冷笑道:“你们天狼山这群恶狼什么时候会轻言放弃?自会过狼王路天豪后,我就知道你们迟早会再度出手,却没想到你们有如此好的耐心,直到我假装受伤才能引你们出来……”

“好!果然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步杀神!”只听头顶响起狼王路天豪的声音,不知怎么隐身树上的他并没有和几个兄弟一起出手,大概是在出手前一瞬,他看穿了步天歌假装受伤引自己出手的意图……此刻只见他从树上一跃而下,立在步天歌身前不足一丈处……打量眼前这个黑道中人谈之色变的猎头杀手,狼王不禁微微点头道,“你剑法之高虽然出乎我的预料,但你这份心计才更令人感到害怕,你居然毫发无损地击败了漕帮‘箫音化剑’龙伏海,并借机假意受伤引咱们出手,以绝后患……佩服!”

“为什么?”步天歌对狼王的恭维恍若未闻,只目光烁烁地盯着狼王问道,“为什么对一个呀呀学语的孩子穷追不舍?为什么漕帮和你们都要来抢夺?”

路天豪摇了摇头,“这是个天大的秘密,没人敢泄漏,你只要知道我们为此会不惜一切代价……虽然你武功盖世,但你也清楚,猛虎尚敌不过群狼,况且你闻名天下的折叠弩尚未打开,一击必杀的透心箭无法射出,仅凭剑法你敌得过我们几兄弟的联手?”

步天歌一弹蝉翼剑,淡淡道:“人立于世,信字为先,步某既已答应那跳崖的女子,要把她的孩子送回孩子父亲身边,自然就一定要做到……如若不能,惟有一死而已……”

路天豪幽蓝眼眸中闪过一丝敬重,慢慢拔出狼牙刀,用刀锋遥遥一指步天歌,“既然如此,我只好成全你了……”

话音刚落,狼牙刀突然幻化成万千狼齿,带着群狼的咆哮和嘶吼声,铺天盖地向步天歌扑去……与此同时,一旁蓄势待发的几只恶狼也扑上来,从不同的方向对步天歌进行围攻……“叮叮当当”的兵刃碰击声刺人耳鼓,不时有血珠四下飞溅,甚至溅落到数丈外的冷欣儿脸上,他却顾不得擦拭,只紧张地盯着场中的恶斗,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直恨自己武功低劣,眼看着步天歌遭群狼围攻,自己却帮不上半点忙……就在他紧张地盯着场中剧斗的当儿,车夫老马突然回首向车上惠娘怀中的小不点抓去,惠娘“啊”一声惊叫,吓得抱着小不点往后就倒,竟一下子从车上滚落下来……她的叫声陡然让冷欣儿回过神来,顾不得理会步天歌与群狼的恶战,飞身拦在惠娘和小不点身前,对扑过来的老马厉喝:“老马你干什么?”

老马没有理会冷欣儿的喝问,双爪一扬,如恶狼般直取冷欣儿咽喉,又快又狠令人无从躲闪……冷欣儿顿时魂飞魄散,陡然发觉在老马凶狠的双爪面前,自己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就在这时,冷欣儿突然感到后心有一股阴冷之极的寒流透体而入,瞬间既从后心灵台穴沿着后脊经脉传入上臂、小臂、手掌,跟着那只手臂就像不属于自己,被那股寒流抬了起来,平平向前推出,掌心刚好迎上了扑过来的老马……就在老马双爪抓住冷欣儿咽喉的同时,他的手掌也拍在了老马的胸腹上……“呃——”老马一声干呕,脸上的皱纹顿时像蛛丝般龟裂开来,他的眼中闪出莫名的恐惧和惊讶,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脸上肌肉因害怕而不住抽搐,把那上面一层薄薄的易容膏震落下来,露出涂层下原本光洁白皙的皮肤……“七妹!”远处的狼王路天豪见状不由一声惊叫,就这一分神,步天歌终于等到难得的机会,只见他左手连扬,一道道黑黢黢的箭影飞射而出,场中顿时响起群狼此起彼伏的哀叫,当路天豪意识到那是追魂夺命的透心箭时,它已经插入了自己左胸……“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狼王以刀拄地,捂着胸口喃喃问道,怎么也没明白步天歌的折叠弩未张,透心箭却源源不断地飞射出来,对这支传说中的神箭那本能的恐惧,使他完全忘记了躲闪,眼睁睁看着它穿入了自己胸膛……步天歌漠然望着狼王那双幽蓝的眼睛,淡淡道:“世人只知折叠弩送出的透心箭十丈之内出必中的,却不知道我的甩手透心箭在三丈之内也很少有人能躲过……”说着他把左手扣着的那支透心箭插回箭匣,跟着转身就走,不再理会迟迟不愿倒下的狼王路天豪……“这是怎么回事?”看到车夫老马跪倒在冷欣儿面前,步天歌一脸惊讶,待看清老马脸上那被震落的易容膏后,他不由失口惊呼,“千面狼容阿娇!”

千面狼容阿娇总算从恐惧中恢复过来,立刻起身就逃,临走前不忘背起屹立不倒的狼王路天豪,跌跌撞撞地跑进路边的小树林……步天歌望着二人走远后,这才回过头以难以置信的眼神打量着冷欣儿,惊问:“是你击败了千面狼容阿娇?把她打得跪地求饶?”

“我”冷欣儿不明所以地看看自己方才击中车夫老马的手掌,又回头看看身后,只见身后只有惠娘抱着小不点在簌簌发抖,方才从车上摔下来时大概伤了腰腿,她至今也没能站起来……而小不点则用莫名其妙的眼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大概没明白眼前这些大人们在搞什么明堂……“想不到你还是个深藏不露的少年高手,我一直都低估了你……”步天歌说着欣赏地拍拍冷欣儿的肩头,“这次幸亏有你,不然小不点就让千面狼给抢走了……”

冷欣儿莫名其妙地挠挠脑袋,始终没想通自己怎么突然就成了高手?看看那只击倒容阿娇的手掌,他不由在心中问自己:莫非我是个罕见的武学天才,根本不用练就已经身怀绝技?这绝技为何连我自己以前都不知道呢?

就在冷欣儿胡思乱想的当儿,步天歌已把惠娘和小不点扶上了马车,然后他坐上车夫老马原来的位置,一抖马鞭自语道:“车夫虽然有假,幸亏这马车不假,不然咱们就得靠两条腿走路了……”

马鞭声中,黄骠马拖着破车,车上载着一个猎头人,一个小“乌鸦”,一个走投无路的女子和一个刚满周岁的孩子,缓缓驶向不远处的海湾……在马车辚辚行远后,隐在树林中的狼王路天豪终于忍不住呵呵大笑,边笑边道:“步天歌啊步天歌,你百密一疏,以为一箭穿胸就足以置我于死地,却不知我的心脏却在右边,我迟早要你为今天的疏忽付出血的代价!”说到这他转笑为哭,呜咽道,“我的兄弟们啊!”

“大哥你别伤心,人死不能复生……”容阿娇忙安慰道,刚想为路天豪抹去嘴角的血迹,却被他一把推开手……只见路天豪阴恻恻地盯着容阿娇质问:“方才你怎么会失手?还被一个半大小子打得跪地求饶?你该不是喜欢上了步天歌吧?”

“大哥!”容阿娇急忙分辩,“方才我是被那小子突然使出的阴功吓坏了……”

“什么阴功能把你吓成那个样子?”

容阿娇脸上再次露出莫名的恐惧,深吸了口气才轻声道:“像是传说中的‘幻月神功’!”

“幻月神功?”狼王的脸上顿时满是惊恐,遥望天上刚刚升起的一弯明月,他不禁喃喃念道,“难道真是‘七子连阴,星月复活’了?”

容阿娇抬头遥望天上明月,脸上满是恐惧,她紧紧抓住狼王的手也喃喃念道:“星月之光,无处不照!”

五、海王

“看!飞龙旗!”

一望无际的大海上,一叶小舟在随波荡漾……刚出海第二天就看到海龙帮的飞龙旗,也难怪冷欣儿如此兴奋,找到海龙帮就等于找到了小不点的父亲——海王金玉堂,那丰厚的报酬自然也就到手了,一想到这,冷欣儿就忍不住裂开嘴笑了起来……呜两艘海龙帮的快船鸣着号角慢慢靠了过来,步天歌立在船头望着靠上来的两艘快船,突然高声道:“步天歌欲拜望海王金玉堂,烦海龙帮兄弟通报领路……”

“步天歌?猎头人步天歌?”两艘快船上响起海龙帮众的窃窃私语,步天歌的名号即便是在海上,也依然令人闻之色变……“不知步先生为何要见我们帮主?”半晌后,才有海龙帮头目高声问道……步天歌想了想,回身从惠娘怀中的小不点衣衫上摘下一粒明珠做成的钮扣,一甩手扔给那答话的头目……那头目接过钮扣后,忙道:“步先生请在此等候半日,待我与你通传……”

看一艘快船渐渐远去后,几个人只得把孩子抱入船舱中等候……冷欣儿从惠娘手中抱过小不点,突然对着她幽幽叹了口气,“唉,马上就要与你分手,我倒突然有些舍不得了,今日这一分手,也不知将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等你长大后,也不知还记不记得你冷欣儿哥哥……”

惠娘一听这话眼眶也不禁红了起来,拍着孩子的小手喃喃道:“我也爱煞了小不点,这要突然一分手,我这心里还真是”说到这不禁连连抹泪……“你别难过,”冷欣儿忙劝道,“我可以帮你跟金帮主说说,反正你也没了亲人,不如就留在海龙帮照顾小不点,想海龙帮也不在乎多养你一个人……”

这话一说冷欣儿心中突然有些后悔,不禁想到如果惠娘也留在了海龙帮,恐怕以后就再也没机会见面了……想到这他不由偷眼打量惠娘,却见她面露喜色,连连道:“那真是太好了,你可一定记得帮我向金帮主说说……”

“好的,我记下了……”冷欣儿只得没精打采地答应下来……就在这时,只听方才那位头目在外面高喊:“步先生,请随我的船前往海龙帮一处秘密岛屿见咱们帮主……”

小舟在船家的操控下,跟着海龙帮两艘快船缓缓向东进发,没多久便来到一处小岛,几个人在海龙帮帮众带领下上得岛来,才发觉岛上风光明媚,花红鸟唱,竟是一处难得的世外桃源……几个人最后在那头目的带领下来到岛上一处木楼中,刚进门就见一个锦衣中年文士从里面迎了出来,来不及与步天歌三人见礼,他的眼光就直勾勾地盯着惠娘怀中的小不点,然后疾步来到惠娘面前,向孩子张开双臂颤声呼唤:“珠儿!”

孩子胆怯地望着面前的锦衣文士,眼光有些陌生,大约被对方的神情吓坏了,不禁直往惠娘怀中躲……步天歌见状便问道:“不知这位先生是”“我就是金玉堂!我就是珠儿的父亲啊!”锦衣文士头也不回,只对着孩子连连道,“珠儿,到爹爹这儿来,不记得你爹爹了?”

孩子终于想起了什么,慢慢向锦衣文士张开了双臂,他不禁一把抱紧孩子,紧紧搂在怀中,久久不愿放开……步天歌眼中弥漫起一丝羡慕的神色,然后慢慢往后退去,想悄悄离开海龙帮……冷欣儿一看,忙连连咳嗽,总算引起了那锦衣文士的注意……“哦,差点忘了几位恩人!”金玉堂忙把孩子交给身旁一位丫鬟,对冷欣儿和步天歌抱拳道,“珠儿能平安回来,全得几位恩人之助,请受金玉堂一拜!”

步天歌只得停下脚步,还礼道:“金帮主不必客气……”

冷欣儿则笑着说:“海王的大礼我冷欣儿可受不起,不过要是别的小礼嘛,我倒是可以笑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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