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花月夜·玉猫

五鹿家大少爷办赏菊宴,请的皆是城里有头有脸的公子名媛,表面是赏菊,其实就是为了联姻.偌大的花园里婷婷袅袅的少女和风流倜傥的少年掩映 在姹紫嫣红的菊花中,偶尔会有哪家有才的小姐少爷作首诗博得阵阵掌声.
在花园中的赏月亭内,五鹿春藤顾自和一美妞眉来眼去.这个地段尤为清静,最适合谈论风月.王家小姐眼角长了一粒胭脂痣,笑起来眉眼流芳,说不出的万种风情.
"春藤少爷,你是不知道呀,那个李文广死得有多惨,面部被抓得血肉模糊,尸体也是四分五裂."王家小姐掩着唇做出惊慌失措的模样,"听说李老爷觉得自己的儿子死得蹊跷,于是花了重金请了江湖上一个叫春江花月夜的组织来调查."
"哦?"五鹿春藤兴味盎然的抬起双眼,"春江花月夜?王小姐真是见多识广,这是个什么样的组织呢?"
"谁晓得?只有雇主见过他们的真实面目,只是知道他们真正身份的人都是他们真正信任的人,事业步透漏他们的真实身份出来呢."
"原来如此."五鹿春藤锁起双眉,轻轻的挥挥蒲扇,却见远处走来一个素衣的标致女子,她的肩膀上蹲着一只黑色的灵猫,藕荷色的双眼绽放出睿智又冷静的光芒.女子笑嘻嘻的,眼睛弯成两枚水润的月亮.
"王小姐."
"纳兰小姐."王小姐有些得意的望着她,挑衅似的说,"春藤少爷邀我来这赏月亭,只是拉拉家常,你可别误会."
纳兰倾月笑意更浓了:"王小姐说的哪里话,你的未婚夫尸骨未寒,能有这样的好兴致,倾月真替你宽心了."
王家小姐名叫王娟儿,从她口中不痛不痒的说出的离奇命案死者,正是他的未婚夫李文广.当时王小姐为了拒婚还闹着要悬梁,在扬州城的街头巷尾当成笑话一样传得沸沸扬扬.原本王家老爷异常宠爱这个小女儿,却也因为这件事拉不下脸来,于是硬是应了这门亲事.王小姐见以死相逼都不能动摇父亲的决心,就也作罢.
也是那李文广命该如此,本该来年春天抱得美人归,却在定亲后的半个月死于非命.
王娟儿脸上挂不住,依旧保持大家小姐的风度道:"我与李文广也不过刚刚定亲,这婚事怕是老天爷都不愿作美,只怪他命薄."
"那李文广死前去过王家送莲蓉白糖糕给你吃,他真是体贴,若真有那个缘分,也是一对好夫妻呢."
"事以至此,纳兰九小姐就不必多言了.娟儿身体不舒服,就此告辞."王娟儿神色有些窘迫,起身便招了丫鬟匆匆的走后门离开.纳兰倾月将黑灵猫抱在怀里斜眼看五鹿春藤陷入思索的表情.他顿了顿说:"那王娟儿看起来是有几分古怪的.若想知道李文广之死,怕是要从她身上着手."
纳兰倾月的眼中若荡漾起月光,揉着嘴唇的手指也停下来说:"她竟然知道春江花月夜组织接了李老爷的委托,这个女人不简单呢.我们的行动除了师父和雇主,就只有我们自己知道."
春江花月夜.
这个以五个人的名字来命名的这组织.他们存在的目的是为自己的师父赚些养老钱..平时接的不过是些保镖,查案,暗杀之类的活儿.替他们接洽一切的正是他们的老顽童师父.纵使他的徒弟已经富有到可以为他买下一座城,他依旧对这些江湖游戏迷恋不已.
纳兰倾月想起师父此刻正在某个花楼里和漂亮姑娘们吃花酒,便沮丧的小脸全都皱在一起,感叹道:"为什么我堂堂纳兰家的九小姐,手无缚鸡之力,而且有倾国倾城的姿色要去给人查案啊?"
五鹿春藤已经习惯了听纳兰倾月发牢骚,这个连走几步路都会脚起泡的娇气家伙,除了会逃命时用的轻功,其他时候若是有人杀她,怕只有受死的份.幸好五鹿春藤送她的一黑一白两只灵猫,都是灵兽,妖魔鬼怪也近不得身.她偏偏却是组织中的头脑,聪明到不可一世.这样的女子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2
扬州城内的宝来当铺是李家世代经营的生意,到了李老爷这一代的已经是第五代,他育有一双子女,李文广和李杏香。李杏香不过十三岁,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整日无忧无虑的模样,甚得李老爷的欢心。自从大哥离奇惨死,她受惊过度,便不愿回家,宁愿整日呆在当铺中。
苗千栀嗑着瓜子去宝来当铺买些稀罕玩意儿,看到李杏香站在柜台前陪老掌柜估价。小小的年纪便已经懂得为商之道,陪着笑说:“这位客人,您是要典当还是要赎出?”
老掌柜抬头见了苗千栀,便笑开来道:“小姐,这位苗姑娘是熟客,既不典当也不赎出,怕是要找些稀罕玩意儿。”
“老掌柜,多日不见,你还是那么健朗。我还以为李家变了天,你也要回乡下去养老,省得趟这个浑水。”
“托苗姑娘的福,我这把老身子骨还不想那么早闲下来。”
李杏香见眼前美艳的小姐说话毫不顾忌,还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难免有些怨气。但是毕竟是自家的客人,于是小脸一绷便摔摔打打的去后堂清点物品。
苗千栀掩着嘴依旧死性不改的说:“哎呀,你瞧我这口没遮拦的,怕是得罪了李家小姐。”
老掌柜叹口气说:“苗姑娘口舌直率,只是小姐年纪小,家中出了这等事难免会心里有个坎儿。少爷死得太惨,像是被野兽撕咬过一般,别人都说李家有不干净的东西。”
苗千栀来了兴趣,“那夜李家少爷死的那夜,有没有人目睹经过,或者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老掌柜的指腹摩挲着算珠,花白的胡子在一起,恍然大悟般的“啊”了一声说:“我想起来了。那夜当铺打烊后,少爷就在店铺内整理账本,我回家去休息。然后当夜就被伙计叫醒,说是少爷出事了。第二天我在铺子里整理典当物时发现少了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一只玉猫。”老掌柜摇摇头说:“我老了,许多东西都记不清楚。但是那只玉猫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位典当的客人告诉我,若是七天后他不来赎,就是他死了。”
“所以那只玉猫变成了死当。而李家少爷出事的那天晚上,那只玉猫不翼而飞。”
“这话我憋了许久。”老掌柜的面色变得慌张,见伙计在外面应付客人,这才压低声音说,“少爷脸上的伤痕像是被猫类的爪子抓出来的。我怀疑,是那只玉猫害死了少爷。怎么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少爷死的那天晚上,玉猫也失去踪迹。”
“这件事情,你有没有对李老爷说过呢?”
“这事情怎么能跟老爷说啊,他已经够闹心的,这无凭无据的,只会让李家更恐慌。”老掌柜叹口气说,“苗姑娘你若不信这世上有不干净的东西,就当我老糊涂了吧。”
苗千栀立刻恢复了平常骄傲不讲理的模样,笑得毫不忌惮,只是说,若是好货色派人通知我。她要出门时正好碰到李杏香从内堂出来,小姑娘冰冷的垂着眼,苗千栀也不在意摇着帕子出了门。她经过店铺时便有掌柜迎出来打招呼。她无心应对,径自进了醉八仙酒楼的贵宾堂。
黑灵猫小暗蹲在纳兰倾月的肩膀上,懒懒的“喵呜”一声。这九月的天气还是有几分闷热的,苗千栀抹了抹额头的汗水说:“倾月,你可真是悠闲。那些店铺的掌柜们见了我比见了亲爹还亲,打招呼打得我口干舌燥。”
这次换倾月幸灾乐祸,笑着说 :“谁叫你是扬州城奸商们眼中的肥羊?”
“错,是散财美人。”她耐心的纠正,“哪像你啊,为了这个案子,连自己的如花似玉的未婚夫都抛到王家小姐那去做诱饵。”
“废话少说,你打听出什么来没?”
“李文广死的那天夜里,当铺少了一只玉猫。按照老掌柜的说法,李文广身上的伤口像是被猫类的爪子抓的。”苗千栀无奈的说,“若是想知道真正的原因,只有去验尸。”
“已经埋了几天了呢。”
“小夜是盗墓的老祖宗。估计船江不会去的,因为他不喜欢摸死人的手。所以,只有你去。”苗千栀又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如果你吓晕了,我会自己回来的。”
“如果你不管我,我会告诉师父,你很有钱,多得花不完。”
“哎呀,我开玩笑的嘛,怎么那么认真。”
苗千栀知道自己是不能和纳兰倾月斗的,因为她才是最大的奸商,知道如何控制她做事。师父那个老头若知道她很有钱,那么,后果则是不堪设想。
3
“不是说有只玉猫陪葬吗?”小夜捏着鼻子站得老远,“小倾月,又上你的当了。我怎么那么笨呢,你哪会对盗墓感兴趣。”
“如果我不这么说,你能这么带劲的替我挖坟吗?要怪只能怪你有弱点,否则我也无可奈何。”纳兰倾月用丝巾蒙住口鼻,小心的检查着李文广面目全非的尸体。他的尸身正在腐烂,但是脸上和脖子上的伤痕,很明显。正是猫爪所抓挠形成的。
倾月微微的皱眉,将李文广的寿衣解开。他的胸前很干净,只有脖子和脸部被抓得厉害,嘴唇已经溃烂,嘴角已经撕裂,微微的张开着。
“奇怪。”倾月摇摇头说,“为什么只有脖子和脸被抓得面目模糊,而胸膛却没有任何伤痕。若有凶猛的动物攻击他,他应该反抗,然后手部和其他部位总会有伤痕的。”
苗千栀捏着鼻子问:“这是什么意思?”
“这说明,李文广是被杀死以后或者昏迷之时才被猫抓过的。只是若是昏迷之时,这些抓伤根本不足以致命。你仔细检查下他的鼻孔就可以发现他的鼻孔里并没有任何污物。假设他被抓之时没有死,那么污物会随着他的呼吸进入他的鼻腔,比如猫毛或者脸上流的血。”
苗千栀顿时明白过来,赞赏的拍了拍倾月的肩膀说:“倾月啊,要么说只要有你,就没有秘密呢。”
小夜抱着黑灵猫从远处凑过来,声音颇有些抱怨的说:“这次的酬金要分我三分之一,我从不挖新坟的。”
“我的那份全都归你。”倾月笑嘻嘻的说。
黑灵猫小暗突然从小夜的怀里跳出来,跳到尸体的脸上,没命的挖起来。这个情景把倾月惊得魂飞魄散。只见它发疯似的将爪子伸进尸身的嘴里使劲的掏,掏了许久才安静下来,在坟头上憎恶又失望地蹭着爪子上的污物。
“天啊,小暗那么爱干净,它这是怎么了?”苗千栀恶心得浑身发抖。绣着忍冬的袖口捂住嘴巴,忍住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感。
“我明白了。”倾月喃喃的说,“可以让猫为之疯狂的东西。”
“什么?”
“鱼。”倾月兴奋的说,“我明白了,将鱼塞进李文广的嘴巴中,猫闻到腥味就会做出那样动作。猫吃完鱼就会离开,那么李文广的嘴巴里就不会留下证据。而只会像我们看到的这样,被猫冲动的抓到面目全非。而那个杀死李文广的人,只不过是为了毁灭真正死因,从而将他的死归为不干净的东西在作崇。”
“现在要怎么办?”苗千栀问,“这个钱看起来不是很难赚呢。”
“小夜,你去黑市打听玉猫的下落和来路。千栀就去宝来当铺盯着。春藤正盯着王家的小姐,你们若有情况就马上告诉我。”
对于盗墓头子小夜来说,黑市上永远都有关于古董的神气传闻和为了哄抬价钱而编造的嘘头。关于那只玉猫的下落却是无人知晓。他以为是某个偷儿在工匠那里偷来的好货色,当成古董来卖。于是懒洋洋的坐在隐秘的黑市茶铺慢悠悠的喝着茶。
他看起来的确帅气,玩世不恭的眼神和与世无争的笑容,仿佛沾不得半点的污点。偏偏这样一个少年却是盗墓高手,做的是挖人祖坟的缺德事。这是黑色交易,所以黑市每隔一段日子便会换地方,怕的就是官府的人听到风声来剿灭。这毕竟是见不得光的地方,表面看起来和集市无任何区别。
他的对面坐了个细眉细眼的姑娘,毫不客气的拿茶壶添了水。
“这位姑娘,我们认识吗?”
“你不是在打听玉猫的下落吗?”女子的笑容三分讥讽七分哀怨。
“你知道玉猫的下落?”
“知道。”女子幽幽的说,“那只玉猫是我哥哥从武夷山上的一座古墓中盗出来的。只是那只玉猫刚脱手,他就死了。那死状和李家少爷一般无二。我早就告诉过他,死人的东西不吉利,做这种生意迟早要倒霉的,他偏偏不听,结果……”
“哦?”小夜不敢苟同的耸起眉毛说,“并不是所有的盗墓者都像你哥哥那样倒霉的。”女子听了立刻小声的抽涕起来,夜手足无措的朝她挥手说:“你不要哭嘛,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呢。那只玉猫卖给谁了?”
“我哥哥没说,他说这些东西的来路不干净,知道地越少越好。”
“那姑娘……”
“请为我哥哥报仇,找到那只玉猫,毁掉它。”女子激动异常,细长的眼睛里的泪水盈了出来,沾湿了衣裳。
4
五鹿春藤和纳兰倾月在醉八仙喝着酒,从二楼窗外望去,树叶已经黄了大半,需要温酒的客人忙坏了店小二。倾月在秋日艳阳中微微的发起呆来,凉爽的空气灌进衣襟里,不自觉的多了几分寒凉。
“倾月啊,你是不高兴我去王家小姐那里吗?”五鹿春藤像模像样的叹了口气,食指优雅的扶着额头说,“那我就不去了,省得我的倾月心烦。”
倾月这才发现自己失神了。一副笑眯眯的温和模样说:“少来了,是不是那王家小姐总急着要委身于你,让你不胜叨扰,就这么打算溜之大吉。还要把一切怪到我头上来。”
“你知道的,女人还是远远的看着比较可爱。”春藤如月光般的华发荡在胸前,有些忧郁的垂下眼裣,“只不过太聪明的女人纵使在可爱,也是让人有压迫感的。”
“春藤,你帮我易容吧。”倾月并没有听出春藤话语中的深意,只是突然想起一个绝妙的计策说,“你把我易容成你身边的随从,我随你去王家,李文广死的那夜去过王家,我有个直觉,关于玉猫失踪和他的死,都与王家小姐有关。”
五鹿春藤的易容术颇得师父的真传,把一个水灵灵的姑娘易容成一个皮肤粗糙的柴禾妞是及其容易的事。倾月对着铜镜看着自己平淡无奇的脸,咂咂嘴说:“哎呀,你手艺真好,我都怀疑这脸不是我的。”他们坐了一顶红轿去了王家。
掌事的管家在大门口迎着,说是小姐已经等候多时。
王家的院子在这深秋时节依旧红花绿树,菊香满园。远远的就听到有人不耐烦的吆喝说,快点快点,等五鹿春藤一到就要开唱了。
纳兰倾月扯起嘴角,有些幸灾乐祸的说,“怪不得说要给你一个惊喜,原来是请你看戏来了。真是煞费苦心呀。”
五鹿春藤最讨厌的就是听戏,看台上一群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咿咿呀呀的唱着古怪的腔调,他就觉得太阳穴突突的疼。可见这个王娟儿是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他的脸上依旧挂着清澈优雅的微笑,只是眼神中的憎恶被倾月看的真切。
王娟儿见了春藤就如花蝴蝶一般扑过来说:“春藤少爷,你来得好早啊?今儿个奇怪了,怎么带了纳兰小姐的两只猫和一个丫鬟过来?”
春藤听出女子的不悦,灵机一动,指着倾月说:“这是纳兰倾月的丫鬟小青,想必是看王小姐美艳动人派人来监视我。不过小青和这两只灵猫都是我送给她的,所以小青……”
纳兰倾月笑笑的福了福身子说:“小青明白,小青就带猫去厨房讨点吃的。”
王娟儿听出春藤的恭维,整个心都飘飘然的,于是挥了挥手说:“真是个机灵的丫头,快带纳兰小姐的猫儿去吧,这猫儿的身子骨可比人来得金贵。”
听说王家的老爷爱听戏,所以在自家的后院建了一个戏台,倾月自然没有去厨房,而是躲在暗处。二胡声一响,台上便走上一个花旦开唱。正是幽怨的花旦思春唤情郎。王家的院子并不是很大,王娟儿住在西厢房,正是午时,丫鬟们都去了厨房用饭。静悄悄的厢房门口开着窗户,被秋日阳光晒得暖洋洋。
“你在这里做什么?”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来。她白得有些吓人,细长的眉眼,比一般的女孩子要壮一些。厚厚的秋袍裹在身上,土得可爱。
“我是五鹿家的丫鬟,带猫来厨房找点吃的。”倾月眯起眼睛打量身后的小丫鬟,脸上都是疑惑和天真无邪的神情。
“这是小姐的闺房不是厨房。”丫鬟低头看到倾月脚下蹲的两只猫,眼睛放出兴奋的光芒来,“啊,长得真可爱啊,和我们小姐房间的那只玉雕得猫长的一模一样呢。”
“玉猫?”倾月心里一紧,“你们小姐房间里什么时候有那只玉猫的?”
“好像时间不是很久呢。小姐很喜欢当宝贝一样,丫鬟们都碰不得呢。听说是戏班子的镯玉公子送的。”小丫鬟说到这里一顿,懊恼的捶捶自己的脑袋,额头沁出了汗水说,“天啊,我说了什么,你就当没听到吧。厨房就在后面,我要去劈柴了。”没大呢感倾月问出其他的话,小丫鬟已经以落荒而逃的架势朝前院跑去。
这个镯玉公子到底是什么人,和王娟儿什么关系,他怎么会有那只玉猫呢?
倾月顾不得想太多就回了后院,见王娟儿几乎半个身子都挂在五鹿春藤身上。戏已经唱到一半,春藤见她回来就推说忽然想起家中有事,不便多留。王娟儿虽然失望,却也大方的就任他去了。
5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苗千栀在映添戏班呆了半响,就带回一个让众人都吃惊的消息。怕是人红是非多,嫉妒他的人在戏班中不在少数。苗千栀只不过用了一个小小的激将法便让那个唱老生的男伶将人所不知的事全盘托出。
王家的老爷爱听戏,经常请戏班子去自家院子里唱。这样一来二往,镯玉便与王家的小姐熟悉起来。经常有人看到他们腻在一起,只是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王家小姐本来不应李家的婚事,甚至和镯玉商量着要私奔,最后碍于脸面还是不了了之,如今李文广死于非命,王家小姐却又爱上了五鹿家的俊美少爷,对镯玉不理不睬。
镯玉这几日十分抑郁,怕是见了王家小姐与别人的男人亲热的看戏,彻底将自己抛在脑后。
苗千栀感叹的摇摇头说:“女人啊,有时比男人还要薄情。”
倾月的指尖不自觉的揉着嘴唇,在她遇到麻烦的时候这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而已。小白在她的膝上已经睡熟,正是深夜,摇拽的烛光多了几分诡异之气。
“李文广死的那夜正好去过王家。假设他特意将掌柜支走,将那只玉猫带去讨美人欢心。可是李文广的家人却说,他去王家带的是莲蓉白糖糕。我去过王家的厨房,调查过他的饮食。厨娘说小姐怕胖,不喜欢吃甜食。李文广难道蠢到连未婚妻的喜好都不知道么?”倾月点点头说,“这样就说的通了,李文广毕竟是拿的当铺的东西,他不好说是送去什么,于是说去送糕点。而那日李文广从王家出来后就被尾随,镯玉从小练台子功夫,翻墙而入是不麻烦的。他杀了李文广,然后做出被猫兽爪死的假象。”
“若真是这样,那个镯玉就太聪明了。”苗千栀赞叹的说道,“他怎么会想到这么个稀奇的想法来销毁证据呢?”
“如果我没记错,小夜说那个盗墓人的妹妹说他的哥哥和李文广的死法一样。”
“这有什么问题吗?”
“这样一听确实没有问题,只是中间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首先,玉猫被盗墓人卖给一个神秘人,然后至少经过一个人的手才能进入当铺。而且典当人说,如果七日他不来赎出,那就是死了。凭借这句话,再联想到盗墓人和李文广的死,很明显,这个典当人就是很关键的任务。”倾月走到窗前说,“而是,无论是盗墓人的妹妹,典当人,还是李文广都在极力的证明着一件事。那只玉猫就是杀死李文广的凶手。”
“你的意思是……”
“对,他们的所有行为都是在为杀死李文广的凶手脱罪。”
苗千栀顿时变得聪明起来,妩媚的脸上都是得意:“我知道可,这个镯玉很可能是跟盗墓人买玉猫的神秘人,然后他也是典当人,这一切都是他事先一点点安排好的。这样就说的通拉。”
“是的,这样就说的通了。”倾月担忧的说,“如果这一切真的是这样的话,镯玉并不会束手就擒,他下一个杀的人会是春藤或者是王家小姐。”
“哎呀,你的亲亲未婚夫。”
“不过,……如果这个镯玉真的那么聪明,他就不会杀春藤,因为即使他杀了春藤。在王家小姐的身边还会有第二个春藤,第三个春藤出现……”
“所以,他会杀王家小姐!”苗千栀顾不得对着铜镜臭美。这天黑后正是杀人的好时机。况且昨日向午王家小姐和春藤还在镯玉面前亲热的看戏。
6
古朴的院子挂着火红的灯笼,惹得飞蛾扑火在地上留下巨大的暗影。王家的院子里格外的宁静,在月夜里却隐藏着杀机。苗千栀和纳兰倾月蛰伏在王家小姐的屋顶上天寒露重,不直撅撅的有些疲惫。
苗千栀最讨厌穿夜行衣,忍不住的抱怨说:“我们不会给王娟儿做一夜的保镖吧?”
“王娟儿的灯一直亮着没有歇息,这都二更了,肯定是在等什么人。”
两个人只好趴在房顶上,不一会儿就更到苗千栀微弱的鼻息声,她睡着了。两只灵猫机警的竖起耳朵。
大约到了三更,见后院有人翻墙而入。
这人对王家十分熟悉,趁着夜深人静溜到王家小姐的厢房门口。
那人见四下无人,便开始敲门。是三长两短,很泛滥的暗号。王家小姐的门“吱呀”声打开,倾月忙叫醒苗千栀,两个人揭开瓦,见秀气的男子激动的握住王娟儿的肩膀说:“娟儿,为什么总是不见我?”
王娟儿气愤的将他推开说:“我都已经说过了,我们两个是不可能的。五鹿少爷虽然与纳兰九小姐有婚约,但是他很喜欢我,也是我可以依靠的。镯玉,你如果爱我,就让我过自己该过的日子吧。”
“娟儿,我不甘心啊。”镯玉秀气的子硬生生的挤出眼泪来,“我为你杀了李文广,我们说好的……”
王娟儿用手堵上他的嘴说:“你为了我做出这种事,我很感动。但是你不能动春藤,否则我就去报官,说你杀死李文广。”
“你……”镯玉的子里猛先杀机,“你好狠的心。”镯玉从腰间拿出短刀,脸上挂着凄惨的笑容:“既然我得不到你,别人也不要想得到你!”
王娟儿啊的一声朝门外跑去,被镯玉揪回来。纳兰倾月和苗千栀互相使了个眼色翻窗而入,只听男子“啊”的一声惨叫,王娟儿坐在地上,一副快要吓傻的模样。她呆呆的坐在那里,见两个黑衣人进了门才“哇”的一声哭出来。
她们都蒙着脸,苗千栀上前去探了探镯玉的鼻息,对倾月摇摇头说:“月,他已经死了。”
“花,把王家小姐扶起来,天一亮揪去报官。”倾月冷静的吩咐着,她把镯玉的尸体搜了一遍,根据地上的痕迹来看,他是扑过来要杀王家小姐,却撞到桌脚捅进自己的心窝。
王家小姐这才从惊吓中恢复过来说:“你们是春江花月夜中的花和月吗?你们不能报官,不是我杀的他,是他要杀我啊。”
苗千栀冷哼一声说:“你放心吧王小姐,我们会拿出证据证明你的清白的。不过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们,李文广那天夜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吧?”她故意把清白两个字说得特别明显。王娟儿羞愧的抹着眼泪,毕竟对于李文广的死,她是有很大责任的。
“那日李文广说要送个稀罕东西给我。恰好我与镯玉在房里私会,一时心急就让他躲在床下。李文广说,那只玉猫是个死当,我也很喜欢,就拿来放在床头。可是镯玉很生气,他早就看不惯李文广总是以未婚夫的名义对我动手动脚。于是李文广走后,他也离开了。第二天就听说李文广被不干净的东西害死了。镯玉当时很平静,他说这只玉猫原本是他从一个盗墓人手中买来送给我的。那个盗墓人跟他说,他在墓碑上看到,若叨扰亡灵,七日后必将死于非命,切记。于是他便想到一个杀掉李文广的绝妙计策。”
“你早就知道这个计策还要他去杀人?”苗千栀惊奇的说,“小姐,你真是没心没肺啊,你到底是不是喜欢他啊?”
王娟儿惊慌的说:“不是的,他并没有将计划告诉我,因为他知道,我肯定不会同意他这么做的。可是他是为我做的这些,我怎么忍心去报官啊?”
纳兰倾月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一双眉目中都是寒光说:“王大小姐,你大概不是不忍心去报官。而是怕你自己的名节扫地吧?”王娟儿的心事好似被一语道中,整个人望着镯玉的尸体发呆,像是陷入无尽的哀愁之中。
7
最近扬州城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便是王家小姐的情人使计怒杀未婚夫的案子。王家老爷去衙门上下打点了不少钱,虽然判了王娟儿无罪,却也名节扫地。于是五鹿春藤便很自然的与这个偷人的小姐断了联系。他无事时便去纳兰家陪倾月下棋,不知者还以为浪子回头,放着纳兰九小姐那样天仙绝色不管,偏偏去招惹庸脂俗粉。看来王家小姐还是有几分手腕的。
“你不要管外面人说什么。”
“外面到底说了什么呀?”纳兰倾月微微的笑着问他。
五鹿春藤却说不出来了,他要怎么跟她说呢,虽然她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妻,两个人的婚姻在当初不过是一种交易。只不过,说不动心是不可能的。她纤长的睫毛,月亮般水润的双眼这样无辜的看着他,却让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师父已经去收了酬金了。”他转移话题。
“哦。”倾月手一抖,棋子却落错了地方。所谓的落地生根,自然没有半分耍赖的道理,她叹了口气说:“我输了。”
“你有心事啊。”春藤握住她柔软的小手说,“你不妨说出来,不要一个人闷在心里。”
“我只是有一个疑问。我觉得这个案子破得太容易了。小夜去黑市就能碰到盗墓者的妹妹,我去王家就能遇见说漏嘴的丫头,估计镯玉会杀掉王娟儿,他就果然去杀她。”
“这么顺利不好么?”春藤取笑她,“你就是太聪明了,所以总是把别人当成你自己。”
“不对,这里面一定有不对的地方。”他们正说着,苗千栀便像一朵桃红色的云彩一般飘来。听丫鬟说,她这几日有空便往王家跑,是看上了王家小姐的玉猫。偏偏那王家小姐也倔得很,就是不肯割爱。
“那个王娟儿说什么都不肯卖给我。我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那只玉猫是灵猫死后的化石。我一触到那玉猫的本身就能感觉到很大的怨气。”苗千栀挥挥手说,“想必那猫的主人是含冤而死的。我真是喜欢死了。你的小白或者小暗死了,记得把玉猫留给我。”
“呸呸呸!你个乌鸦嘴,休想打我灵猫的主意。”倾月呸她两口,两只猫也忙不迭的抗议。这时,倾月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劈里啪啦的散开。是迷雾,是谜团。她的疑问像是破结的锁链,清晰明了起来。
“啊!”她瞪大眼睛,“我怎么那么蠢!”
“怎么了?”苗千栀吓了一跳,“你少一惊一咋的好吧,到底想到什么拉?”
“我们被骗了。”倾月赞叹的说,“这个王娟儿果真聪明,差点连我都骗过了。这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而且想必她早就知道我们是春江花月夜的人。我们毕竟也给王家办过事,虽然蒙着脸,但是若是认识的人还是容易辨认的。”
“你怎么想到的?”春藤问。
“我记得小夜描述过那个盗墓人妹妹的模样,我突然想到那个人和我遇到的王家的丫鬟应该是同一个人。细长的眼睛,脆脆的声音。想必是王娟儿买了那个玉猫,然后想起这么一个计策,既杀了不爱的未婚夫,又将利用完失宠的情人一脚踢开。”
“真的是这样吗?”苗千栀觉得自己快要疯了,“这个女人能精明到这种程度?”
“王娟儿不会那么听话的嫁给自己不喜欢的男人。她有自己想要的人生。这是个一石二鸟的好计策呢。若我猜的没错,那个盗墓人根本就没有死。说不定是收了封口钱,或者去其他地方挖墓去了。而那个所谓的盗墓人的妹妹不过是个戏子。等镯玉一死,他就是台柱子。名利双收的买卖。因为我突然想起,那个脆生生的声音有几分压抑,余热未消的九月却穿着高领子的厚衣,脸上打着厚厚的粉,那是因为她是个男人,要掩藏喉结和肤质呢。”
十月初的天气已经微微的凉,倾月裹紧的长袍,将小白抱在怀里。
8
王家的小姐在几日后死于非命,她的喉咙被猫咬断,整个身体都被猫爪子抓得体无完肤。她的身边躺着那只她无比喜爱的玉猫。只要见过的人都会发现,那只玉猫本来是闭着的眼睛却睁开了,仿佛在窥探这个世界每颗邪恶的心灵。
映添戏班的新的台柱艺名叫田红。他细长的眉眼,脆脆的嗓音,却唱着旦角,比女人都要美艳几分。
纳兰倾月嗑着瓜子,台下一片叫好声,她弯起月亮一般的双眼自言自语的说,趁还活着,多享乐吧。因为玉猫的怨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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