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书名:永恒的终结

作者:(美) 阿西莫夫 (Asimov,I.) 著 ; 崔正男译

出版社:江苏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4年09月

ISBN:978-7-5399-5717-3

所属分类:图书>小说>科幻

图书>小说>外国小说>美国

编辑推荐

《永恒的终结》是科幻巨匠阿西莫夫被公认的高水准杰作。

《永恒的终结》厘清了关于时间旅行的一切构想!

科幻迷们翘首以盼60年来,中文版全译本首次登陆中国。

穿越时空的爱情,闻所未闻的永恒时空。文艺青年与技术宅的共同挚爱!

《永恒的终结》汇聚了阿西莫夫关于时间旅行的全部奇思妙想!

电影将由奥斯卡的纪录长片奖导演得主凯文·麦克唐纳执导。

《永恒的终结》和“银河帝国:基地”系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一部极富远见的启发过无数科幻作家的经典巨著!《生活大爆炸》中的谢耳朵钟爱的科幻巨匠!

出版60年来,《永恒的终结》对人类的太空探索、世界局势、前沿经济学理论、好莱坞电影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内容简介

24世纪,人类发明了时间力场。27世纪,人类在掌握时间旅行技术后,成立了一个叫做永恒时空(Eternity)的组织,在每个时代的背后,默默地守护着人类社会的发展。永恒时空以一个世纪为单位,并视每个世纪的发展需要而加以微调,以避免社会全体受到更大伤害。通过纠正过去的错误,将所有灾难扼杀在萌芽中,人类终于获得安宁的未来。然而,这种“*安全”的未来却在某一天迎来了终结。不知不觉中形成的因果链,仿佛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黑暗,即将吞噬全人类。

安德鲁·哈伦,生于95世纪,他是永恒时空的时空技师、人类未来社会的精英。他的天职是靠操纵时空壶,进行时间旅行来守护500亿人类,而在一次时空任务中,他邂逅了令他一见倾心的姑娘,而突然来到的爱情却让他开始质疑整个世界。

同时,人类最后的希望,也落在了时间旅行者安德鲁·哈伦最后的时空任务上……

作者简介

艾萨克·阿西莫夫 Isaac Asimov (1920 ~1992),俄裔美籍作家,全知全能,被全世界读者誉为“神一样的人”。美国政府授予他“国家的资源和大自然的奇迹”这个独一无二的称号,以表彰他在“拓展人类想象力”上做出的杰出贡献。

阿西莫夫创作力丰沛,一生之中著作近500 本,涉及杜威图书分类法的每一个范畴,涵盖人类生活的每一个层面,上天下海、古往今来、从恐龙到亚原子到全宇宙无所不包,从通俗小说到罗马帝国史,从科普读物到远东千年历史,从圣经指南,到科学指南,到两性生活指南,每一部著作都朴实、严谨而又充满幽默风趣的格调。

作为人类世界里最伟大的科幻小说家之一,阿西莫夫曾获得代表着科幻界最高荣誉的雨果奖和星云终身成就“大师奖”。他于1955年完成了一部极富远见的、关于时间旅行的长篇小说《永恒的终结》,厘清了关于时间旅行的终极奥秘和恢宏构想。问世60年来,这部作品被全球科幻迷们一致奉为阿西莫夫的最高杰作。

献给霍勒斯·戈尔德

第一章 时空技师

安德鲁·哈伦迈步走进时空壶。时空壶壶身呈现出完美的圆形,严丝合缝地嵌在一道垂直竖井里。竖井由一圈排列稀疏的竖杆围拢而成,这些杆子微光闪烁,一直向上方延伸,在哈伦头顶之上6英尺的高度,没入一片雾气之中消失不见。哈伦设定好控制仪,推动手感平滑的操纵杆。

壶没有动。

哈伦也没指望它会动。他知道不会有任何位移,不上不下,不左不右,不会前进也不会后退。不过竖杆围拢的空间却开始融合成一片灰色空虚体,仿佛整片空间凝结成有形的固体,尽管实际上这里的一切并不会有实体的形态。他的确感到胃里有点轻微的搅动,还有一点微微的头晕(难道是心理作用?)。这种感觉提醒他,时空壶里的一切,包括他自己,都正在做急速的时间上移,穿越永恒时空,前往未来。

他在575世纪登上时空壶,那里是两年前上级指派给他的操作基地。此前,575世纪已经是他个人时空上移最远的记录。而现在,他的上移目的地远在2456世纪。

通常而言,在目前情境下他应该会感到有点失落。他自己的故乡世纪还在遥远的下时,确切地说是95世纪。95世纪是个原子能受到严格限制的时代,比较老土,喜欢用原木作建材,与邻近世纪的贸易中只会出口特定类型的蒸馏水,再进口一些苜蓿种子。尽管哈伦自从15岁加入组织,成为“时空新手”后,就再也没回过95世纪,但每次在永恒时空中做出远离“家乡”的位移,他依然会感到怅然若失。在2456世纪,他将距离自己出生时24万年之遥。即使对于一个心如铁石的永恒之人而言,这段距离也相当遥远。

在一般情况下,事情总该如此。

不过现在哈伦的心绪却不在此处。他口袋里的文件非常沉重,这让他有点紧张,还有点疑惑。

他的双手几乎是在无意识地翻飞操作,让时空壶终止运行,停在恰当的世纪。

一个时空技师会因为外物而感到紧张或者焦虑,是很奇怪的事。他的导师亚罗曾经说过:“不管怎样,一名时空技师必须时刻保持心如止水。他亲手引发的现实变革可能影响500亿人的命运。其中至少有上百万人的人生会发生彻底的改变,以至于变成与从前完全不同的新人。在这种情境中,技师本人任何的情绪变动都会对工作造成极大阻碍。”

哈伦猛地摇了摇脑袋,把他导师干瘪的声音赶出脑海。在当年那些日子里,他从未想过自己居然拥有适应这个特殊岗位的罕见天赋。但情绪的波动还是袭上他的心头。不是为那500亿人——500亿人,他怎么关心得过来。一个人,他只关心那一个人。

他发现时空壶已经停稳,便强迫自己收拢思绪,让自己进入一个时空技师本该呈现出的那种冷酷客观的状态中,然后走出时空壶。当然了,他走出的这个壶已经不是他登上的那个,因为它已经由完全不同的原子所构成。对此他也像任何一位永恒之人一样,毫不在意。如果谁还对时空旅行的玄妙之处念念不忘,而不是视其为理所应当,只能说明他还是个“时空新手”,也就是永恒时空里的菜鸟。

在非时间非空间的无限薄膜前,他又停了下来。这里就是永恒时空与一般时空的分界线。

这段永恒时空的分区对他而言完全陌生。当然了,他也从《时空手册》里查了一下资料,有了一点粗浅的认识。不过书本知识永远无法替代亲身体验,他绷紧神经,准备接受最初穿越的冲击。

他调整好控制仪,从一般时空进入永恒时空很容易(但从永恒时空进入一般时空则非常复杂,这种穿越行为相应的也比较少)。他穿过隔膜,发现面前是一片炫目的白光,不禁眯起眼,还扬起手,遮住眼帘。

面前只有一个男人。一开始,哈伦只能朦胧地看到他的轮廓。

那人说道:“我是社会学家坎特·伏伊。我想您应该就是哈伦技师吧。”

哈伦点点头说:“时间之神啊!这些装饰能撤了吗?”

伏伊看了看周围,宽宏大量地说:“你指这些分子薄膜吗?”

“没错。”哈伦说。《时空手册》上提到过这些,但从来没说它们会有如此疯狂的眩光。

哈伦觉得自己的恼火是有理由的。像大多数世纪一样,2456世纪也是物质导向时代,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在踏入这个世纪的时刻,他应该是比较适应的。他(还有任何生于物质导向时代的人)不会一进来就碰上300度的能量漩涡或者600度的动态力场之类,然后搞得头晕目眩。在2456世纪,为了让进来的永恒之人感到舒适,从墙壁到钉子应该都用物质构建。

确切地说,应该由各种物质构建。生活在能量导向时代的人可能无法明白这点。在他们看来,所有物质几乎都是一回事,只有数量、质量和开发程度的差别。但是对以物质为导向的哈伦而言,物质则可以分为木材、金属(细分的话还有轻重金属之别)、塑料、硅酸盐、水泥、皮革等等。

不过这里的一切物质全都是镜面!

这就是他对2456世纪的第一印象。一切物体的表面都在反光或者闪光,到处都是完整无缺的倒影镜像,这就是某种分子薄膜的效果。到处都是他无穷无尽的反射倒影,还有社会学家伏伊的倒影,还有他能看见的一切物体的倒影,既有整体又有无限细节,360度无死角。一切都那么混乱,流光溢彩的混乱,让人晕眩不堪。

“对不起,”伏伊说,“这就是本世纪的风俗,分配给本世纪的永恒时空分区也按照本地风俗做了装饰,希望能加速永恒之人的适应。过一会儿你就习惯了。”

伏伊快步走来,脚下踩着一个上下颠倒的完美倒影,脚步一致,动作和谐。他伸手拨动一个纤细的指针,把它从一组螺旋刻度上拨下,调回原点。

镜像消失了;外来的眩光也熄灭了。哈伦感到世界终于清净了。

“请跟我来。”伏伊说。

哈伦跟他走过空荡荡的走廊。他知道就在刚才,这条走廊里还充斥着光怪陆离的眩光和镜像。他们走上一条甬道,穿过前厅,走进办公室。

在这段短短的路程中,他们半个人影都没见到。这种场景哈伦再熟悉不过,早就习以为常。要是在半路上有个人影匆匆闪过他的视野,那才奇怪,说不定还会吓到他。毫无疑问,一个时空技师即将造访的消息早就传开。即使是伏伊也和他保持一定距离,哪怕哈伦的手不经意间拂过他的袖子,伏伊也会马上退缩避开,动作非常明显。

哈伦心中涌上一丝苦涩,然后微微有些惊讶,自己居然还有这种感触。他一直以为包裹自己心灵的外壳足够坚硬,不会再为这种事所动。如果他错了,如果他的心灵早已变得柔软,那么只能有一个原因。

诺依!

社会学家坎特·伏伊前倾身体,仿佛在向对面的时空技师表达善意,不过哈伦不得不注意到更为明显的事实——他们两人此刻坐在一张大桌子的长轴两端,距离很远。

伏伊说:“我感到非常高兴,您这样一位声名卓著的时空技师,居然会对我们这里的一个小问题感兴趣。”

“是的。”哈伦以时空技师应该具备的冷漠声音答道,“这个问题有它值得关注的点。”(他表现得够冷漠吗?他的真实动机是不是露馅了?他额头上的汗珠是不是泄露了他的心虚?)

他从内口袋里取出记录现实变革计划概要的箔片卷。这是一个月前呈送全时理事会的那份报告的副本。通过他跟高级计算师忒塞尔的关系(就是那个忒塞尔本人),哈伦弄出一份副本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在展开箔片之前,哈伦先撕开封套,把它放在桌面上方,让它被一个力道温和的磁场托住,不过此刻他的动作又停顿了一下。

覆盖在桌面上的分子薄膜的镜面效果虽然已经得到抑制,但并没有完全消失。他先看到自己手臂的倒影,然后是脸,镜中的自己正从桌面上阴郁地仰视过来。他今年32岁,不过看起来还要老一些。不用别人提醒,他自己知道。他那张长脸,还有漆黑眉毛下更加漆黑的眼睛,让他看起来多少有些神情沉郁、目光冷漠,非常符合永恒之人对时空技师的标准印象。可能就是这份自知之明,才让他走上时空技师的不归路。

不过他突然又伸手一抄,把桌面上方的箔片收回手中。

“我不是社会学家,先生。”

伏伊微笑,“听起来真可怕。但凡一个人张口就说自己缺乏某个领域的知识,那么紧接着他就要提出一些不靠谱的观点了。”

“不,”哈伦说,“没什么观点。只有一个请求。我只希望你能检查一下这份概要,看看你有没有什么小细节搞错了。”

伏伊脸色马上一紧。“希望不会。”他说道。

哈伦一只胳膊甩在椅背后,另一只搭在自己膝盖上。他必须克制情绪,不让自己的手指焦躁不安地敲动。他也不能咬嘴唇。他不能让任何肢体细节泄露自己的情绪。

自从人生方向彻底扭转之后,他就一直留意审查这些现实变革计划概要。作为高级计算师忒塞尔的专属时空技师,他只需要稍稍微调一下自己的职业操守,就可以在全时理事会枯燥冗杂的行政程序中找到罅隙,拿出这些文件。尤其是当下,忒塞尔本人的注意力已经越来越陷入他自己那个宏大的计划中。(哈伦的鼻翼动了动。如今他可是对那个计划略知一二了。)

对于自己能否在有限的时间内找到目标,哈伦一度没什么把握。当他刚接触到序列号为V-5的“2456-2781世纪现实变革计划”时,甚至怀疑自己的推理是不是出了错,是不是因为过度期待作出了错误的判断。他花了整整一天时间反复检查方程式,心里七上八下,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心里越来越兴奋,同时狠狠感谢命运,幸好自己当年学过最基础的心理数学。

现在伏伊就带着同样忐忑的心情,重复他当时的劳动。

伏伊说:“我说吧,我自己看来,它好像挺圆满的,没什么问题。”

哈伦说:“我提醒你,请特别留意本世纪当前现实社会上的求偶行为模式。我想这属于社会学范畴,是你的职责。所以我到了这里要先安排见你,而不是别人。”

伏伊现在眉头紧锁。他依然保持礼貌,但语气中明显多了一分冷淡。他说:“分派给我们时空分区的观测师们都非常称职。我有充分的信心,观测师为这份报告搜集到了足够精确的数据。你有什么反证吗?”

“没有,社会学家伏伊。我承认他们的数据,我质疑的是从数据引申出的推论。如果将求偶模式数据列入考量,你有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做变换张量综合计算?”

伏伊睁大了眼睛,眼神中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当然了,技师,当然了,但求值的结果又回到它自己。是有些小维度变量,但彼此循环抵消,不会产生什么影响。我希望您能原谅我没有使用精确的数学语言,只用这些日常词汇解释。”

“这样更好。”哈伦声音冷淡干瘪,“我不是社会学家,更不是计算师。”

“那就好。你提到的变换张量综合计算,或者按我们说的叫作多路径统计,是无意义的。那些分叉的路径还会重新聚合,合并成一条路径。在我们的报告里,这种事根本不用提。”

“既然您这么说,先生,我会尊重您更专业的判断。不过,还有M.N.C.[1]的事。”

正如哈伦所料,一听到M.N.C.——最小必要变革——这个字眼,社会学家的脸马上抽搐了一下。时空技师是这个领域的专家。如果要对一般时空中无穷无尽的现实可能性作出数学分析,社会学家的能力不容质疑;但在M.N.C.的问题上,时空技师才是最高权威。

机器计算对此无能为力。即使是有史以来最强悍的计算机阵列,由有史以来最聪明最资深的高级计算师操作,也无法揭示M.N.C.可能发生的范围。这种事就要靠时空技师出马,扫一眼数据,就能找到变革发生的确切位置。一个优秀的时空技师极少出错,一名顶级时空技师永不出错。

哈伦就从未出过错。

“你的时空分区会出现M.N.C.,”哈伦说(他声音冷静,语调平稳,每一个音节都是完美的共时标准语发音),“它会引发一场空间事故,至少十几个人会因此立即死亡。”

“无法避免。”伏伊耸耸肩。

“与此同时,”哈伦说,“我认为这起M.N.C.最终归结到的仅仅是这个容器的位移,它会从这个货架转移到另一个。就在这里!”他修长的手指指向箔片上的某处。他那细心保养的洁白指甲沿着一排孔眼划过,留下浅浅的记号。

伏伊沉默而痛苦地思考着对方提出的问题。

哈伦说:“这会不会改变你所忽视的某个路径分叉的地位呢?它会不会提升这条无关紧要的路径分叉的重要性,将其变成几乎笃定实现的现实?然后指向——”

“——指向完全实现的M.D.R.[2]”伏伊喃喃说道。

“指向必然发生的最大可能反应。”哈伦说。

伏伊抬起头来,黝黑的脸上阴晴不定,既有懊恼也有愤怒。哈伦不经意地发现这个男人的巨大上门牙中间有条明显空隙,让他看起来像只天真无邪的兔子,再对照他极力克制的谨慎言辞,非常滑稽。

伏伊说:“我想我要去全时理事会做场听证会了。”

“我认为不会。据我所知,全时理事会还不知道这些。至少这份现实变革计划书流传到我手里的时候,没听到任何评论。”他没有向伏伊解释“流传”的含义,伏伊也没问。

“然后你发现了这个错误?”

“是的。”

“而你并没向全时理事会汇报?”

“没有。”

伏伊先是松了口气,脸色马上又凝重起来。“为什么?”

“这种错误几乎人人都会犯。我觉得自己可以在危害发生之前及时制止。我的确做到了,还有什么必要再追究呢?”

“哦——非常感谢,时空技师哈伦。您真够朋友。就像您说的,时空分区内这种错误在操作中无法避免。不过一旦列入记录,就显得有点不近人情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当然了,考虑到这项变革引发的大量个人命运变迁,死上区区几个人就不是什么大事了。”

哈伦不为所动,听起来他并不是真的感恩。他大概还心怀怨恨。如果他静下心来好好回味,一定会更愤恨。他逃过责罚,避免了信用评级降分,却要归功于一个时空技师。如果我同样是社会学家,他恐怕会冲过来跟我亲切握手,不过面对一个时空技师,他一根指头都不会碰。无端地害死十几条生命,他不以为忤,但跟一个时空技师的一点点身体接触,他都避之不及。

夜长梦多,愤恨只会增长,所以哈伦不给他喘息的时间。“如果你想表达谢意,不妨在你的时空分区内帮我处理一件小小的杂事。”

“杂事?”

“一件人生规划的事。需要的资料我都带过来了,还有482世纪一项现实变革计划的资料。我想知道这项变革计划产生的后果,对某个特定公民产生了什么影响。”

“我不是很清楚,”社会学家缓缓地说,“可能我有点没搞懂您的意思。在您自己的时空分区内,您也有足够的资源完成这件事吧。”

“当然有。不过我对它的关注纯属个人研究,所以我同样不想让它出现在官方记录里。要是在我自己分区内操作的话——”他话说半句,只用一个表示不确定性的手势结尾。

伏伊说:“所以你不想通过官方渠道。”

“我希望此事秘密进行,结果你知我知即可。”

“这个嘛,非常不合常规。恕我不能同意。”

哈伦皱起眉头。“把你的失误事故瞒下来,不报告全时理事会,同样不合常规。这事上你似乎很能变通。如果我的事必须严格照章执行,那么你的事也得按规矩办了。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吧?”

从伏伊脸上的表情看,他应该非常明白。他伸出手:“我可以看看那些资料吗?”

哈伦紧绷的心情略微一缓。最难的一关已经过了。社会学家低头审视他带来的那些箔片资料,他忍不住迫切地看着。

这个过程中社会学家只说了一句话:“从时空进程来看,这项现实变革微乎其微。”

哈伦抓住机会,赶紧顺着他的话头即兴编造:“就是,我也觉得太微不足道了。还在临界变化幅度之下,所以我才选取一个个体样本做测试。可想而知,为这种毫无把握的事情动用我的本时空分区资源,会惹来多少非议。”

伏伊没有回答,哈伦也打住话头。言多必失,小心为上。

伏伊站起来。“我会把这件事交待给手下的人生规划师。我们会一直保密。不过,你应该明白,这种事情下不为例。”

“当然。”

“还有,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要去观测现实变革进程了。我相信您会遵守承诺,把M.N.C.的事亲手处理好。”

哈伦点点头。“我会负责到底。”

当他们走进观测室的时候,已经有两块屏幕正在运行了。工程师们把它们的时空坐标调整好之后就离开了,光芒闪烁的房间里只有哈伦和伏伊两人。(分子薄膜的作用依然可以感受到,而且不仅仅是能感受到而已,不过哈伦的注意力都在屏幕上。)

两块屏幕中的场景都保持静止,因为它们都精确显示出一般时空中某个瞬间的场景,所以静止不动。

一块屏幕的图像色彩自然而清晰,是一幅引擎室的画面。哈伦知道,它属于一艘试验太空船。一扇舱门正在关闭,透过还没来得及合拢的空隙,可以看见门内有一只明亮的鞋子,红色半透明材质。它也没有动,一切都静止不动。如果图像清晰度足够高,把空气中的尘埃都显示出来,那么尘埃也一定静止在空中。

伏伊说:“在图像所显示瞬间之后的两小时三十六分钟之内,引擎室会一直空无一人。按照目前正在发生的现实进程,就会这样。”

“我知道。”哈伦喃喃说。他戴上手套,敏锐的目光扫过,早已记住那件关键容器当前所处的位置,脑海中计算着操作步骤,推测它能被移放的最佳位置。他还飞快地扫了一眼另一块屏幕。

如果相对于他们两人所处的永恒时空而言,表示“当前”的引擎室画面呈现出的是清晰自然的色彩,那另一块屏幕上的所呈现出的二十五个世纪之后的“未来”画面,则闪烁着“未来”影像应有的蓝色光景。

那里是一座太空港。蓝绿色的地面,淡蓝色的裸露金属建筑,墨蓝色的天空。一尊下方鼓起的奇怪圆柱体竖立在前景中,背景中还有两个同样的家伙竖着。三个圆柱都向上伸着劈开的鼻头,深深地咬进太空船的腹部。

哈伦皱皱眉头。“奇形的怪状。”

“电子重力装置,”伏伊说,“2481世纪是唯一开发出电子重力太空航行技术的时代。不需要燃料,不需要核能。真是一种完美无瑕的设备。很遗憾我们的变革会把它抹掉。真可惜。”他的目光聚焦在哈伦身上,带着明显的腹诽。

哈伦抿着嘴唇。腹诽?当然要有!为什么没有呢?他是时空技师啊。

确切地说,关于那些药物滥用问题的详细材料是某个观测师搜集到的。又有某个统计师得出数据显示,某些从前的变革行动会导致药物成瘾率上升,这个趋势发展到“当前”,人类的药物成瘾率达到历史顶峰。然后又是某个社会学家,可能就是伏伊本人,把这些数据编译成特定社会的精神病理特征概要。最后,某个计算师计算出把药物成瘾率降低到安全水准所需要的现实变革,同时发现作为变革的一个副作用,电子重力太空航行技术将不会出现。十几个,甚至上百个人,在永恒时空里各司其职的无数人,共同完成了这项工作。

但最后,一个像他一样的时空技师就会出场。按照其他所有人群策群力得出的方向,他会亲手启动变革发生。而这时候,所有人都会以鄙夷的眼光看着他。他们的目光在说:摧毁那些美好事物的人,是你,不是我们。

而且正因如此,他们会谴责他,排斥他。他们把自己心中的罪孽转嫁在他的肩头,然后鄙视他。

哈伦粗声说:“太空船不重要。我们关心的是其他那些。”

“那些”指的是人类,永远无法触及太空旅行的可怜人类。与跨越星海的伟大航程相比,地球,以及整个地球文明永远都相形见绌。

他们只是一群可怜的牵线木偶,人形牵线木偶。他们永远都扬着小小的手臂,迈开小小的腿脚,以滑稽的姿势被定格在一般时空的某个瞬间里。

伏伊耸耸肩。

哈伦正在调整装在左手腕上的小型力场发生器。“把事情办完吧。”

“稍等。我要和生命规划师联系一下,看看他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搞完你交待的事。我分内的事,我也想尽快搞定。”

他的手指在一个便携式通信器上灵巧地敲打了几下,然后竖起耳朵倾听回复过来的咔嗒声。(永恒时空这个分区内的另一个特征,哈伦想——用咔嗒声来编码信号。很聪明,但有点做作,就像那些明晃晃的分子薄膜。)

“他说最多不超过三个小时,”伏伊最后说,“而且,顺便说一句,他挺喜欢目标的名字。诺依·兰本特。是个女的,对吗?”

哈伦的喉咙里有些干涩。“是的。”

伏伊嘴角微微扬起,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丝浅笑。“听起来挺有意思。只闻其名啊,我倒是想亲眼看看她。我们这个分区,好几个月没来过女人了。”

哈伦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看了社会学家一阵,然后突兀地转过脸去。

如果说永恒时空中有什么瑕疵的话,那么就是女人。从他踏入永恒时空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这个缺憾,但直到第一次见到诺依那一刻,他才真切地理解了其中含义。从那时起,他便轻易地踏上了完全相反的人生道路,彻底背弃了成为永恒之人时的誓言,背弃了从前的一切信仰。

为了什么?

为了诺依。

而且他毫不羞愧。这种坦然才是最让他感到震惊的。他真的毫无愧疚。他已经一步步深陷犯罪的泥沼,却毫无内疚之情。那是真正的罪行,与之相比,刚才这种私改人生规划的行为只不过是小儿科。

如果需要的话,他还会心甘情愿地越陷越深。

突然间,一个念头第一次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脑海。虽然他赶紧把它驱赶了出去,但他心里清楚,这想法一旦滋生就难以清除,早晚还会卷土重来。

这个念头非常简单:如果需要的话,他敢摧毁整个永恒时空。

最糟糕的问题在于,他知道自己完全有能力做到。

第二章 观测师

哈伦站在通向一般时空的门口,想到自己已经踏上全新的人生道路。过去的一切曾是那么单纯。他也曾有过理想,至少也有一点人生目标,以之为生,为之而活。每一位永恒之人人生的每个阶段,都有其目标。所谓“人生准则”第一句话是什么来着?

“一位永恒之人的人生可以划分为四个阶段……”

一切都运行如常,但对他而言,一切都已改变,破镜永远无法重圆。

从前他也曾经忠诚地走过永恒之人必经的四个阶段。首先,人生的前十五个年头他还根本不是永恒之人,只是一般时空内的普通人。一个人必须先来自一般时空,是普通人,才有可能跻身永恒之人之列;没人生来就是永恒之人。

在他十五岁的时候被选中,其间经历了精细的淘汰和筛选程序,虽然他本人当时并无意识。在经历了与家人最终的痛苦别离,他被带进永恒时空的帘幕之后。(即使他还是天真少年,也还是被明确告知一旦告别故乡,就永远无法再回去。不过这永别的真正原因,他过了很久以后才得以知晓。)

进入永恒时空之后,他便以“时空新手”的身份在学校里度过十年时光,然后毕业,开启了名为“观测师”的第三阶段。只有完成了这个阶段,他才能成为“专家”,也就是真正的永恒之人。这就是永恒之人生命中第四个,也是最后一个阶段。从普通人,到时空新手,到观测师,到时空专家。

他,哈伦,四个阶段一路走来都那么顺利。可以毫不谦虚地说,他非常成功。

他还清楚地记得那个时刻,新手阶段结束的时候,他们都成为了永恒时空内的独立个体。虽然还不算是专家级,但在那个时刻,他们都从法律上得到了“永恒之人”这个头衔。

他还记得那一刻。学业完毕,新手期结束,他与五个一起受训的伙伴并肩而立,双手背在身后,双腿微微分开,目视前方,认真倾听。

导师亚罗坐在一张桌子后面侃侃而谈。哈伦还清楚地记得他的模样:身材瘦小,情绪激昂,一头乱糟糟的红发,小臂上都是斑点,眼神里充满失落。(没什么奇怪的,随便哪个永恒之人的眼神中都经常流露出这个味道——对家和故乡的眷恋,对永不再见的故乡世纪的思念,虽然永远不会承认,也不能承认。)

当然了,哈伦已经没办法回忆起亚罗说的确切字句,但他表达的意思依然清晰如昨。

亚罗的大意是:“你们现在要成为观测师了。这可是受人瞩目的职位。时空专家们会觉得这是毛头小子们的活儿。或许你们这些‘永恒之人’(他故意在这个词后停顿了一下,好让这些小伙子挺直脊背,享受一下这个头衔带来的荣耀)可能也这么想。不过如果是真的,那你们就蠢到家了,就不配做观测师。

“如果没有观测师的工作,计算师就没东西可以计算,生命规划师就没有人生可规划,社会学家也没有社会可以剖析;所有时空专家都成了无源之水、无根之木。我知道你们早就听过这说法,但我希望这个意识要植入你们的大脑,根深蒂固。

“只有你们这些最年轻的小伙子们,才能走进一般时空,在最紧张严酷的环境中,带回现实材料,冰冷、客观的第一手材料,没有经过你们个人观点和喜好的修饰。它们精准无误,可以直接输入计算师的运算机器;它们清晰明了,足够支撑起社会研究方程;它们诚信可靠,足以作为社会变革的论据。

“你们还要记住。这段观测师生涯并不可以敷衍了事、尽快过关。决定你们未来命运的并不是学校成绩,而是你们作为观测师的表现。这段表现会决定你将来的专业,以及你的升迁上限。这是你们毕业后的必修课程,永恒之人,如果失败了,哪怕是最微乎其微的失败,都会把你们打入后勤组,不管你现在看起来多么潜力卓著。完毕。”

他和他们每个人都握了手。哈伦的神情坚毅而专注,为跻身永恒之人之列深感自豪,坚信自己身为永恒之人的最大使命就是为全人类的利益而奋斗,不管他们生活在过去还是将来,只要在永恒时空能触及的年代。他沉浸在自我敬畏的情绪之中。

哈伦最早接受的任务,基本都是小事,而且受到详尽的指导。不过通过在十几个世纪中经历了十几次现实变革,他磨砺了技能,增长了经验。

在做观测师的第五个年头,他被授予高级观测师头衔,并且被派往482世纪。这是他第一次在不受监督指导的情况下工作。意识到这点,在向主管本时空分区的计算师作汇报的时候,他的自信心不禁有些动摇。

助理计算师霍比·芬吉是个表情滑稽的人,总是噘着嘴皱着眉。他圆圆的鼻头又宽又扁,两颊更宽更扁,要是加上点腮红和白头发,简直就是古老童话里的圣尼古拉斯。(——要不然就叫圣诞老人或者奇斯·克林格。这三个名字哈伦都知道。)他觉得除了自己,想再从永恒之人里找到一个听过类似名字的人,恐怕十万人里都找不出一个。哈伦有个秘密的难以启齿的长处,就是通晓这些不靠谱的神话传说。从学生生涯的早期开始,他就沉迷于原始时代历史之中,亚罗导师则对此鼓励有加。哈伦对那些奇异的远古世纪产生了真正的兴趣,他求知的触角甚至超过了永恒时空初创的27世纪,上溯到发现时间力场的24世纪以前。他在学习中用过古书和古代杂志,在得到批准的前提下,他甚至还通过时空下移回到永恒时空初创的遥远世纪,搜集更好的资源。在超过十五年的时间里,他已经建起藏量可观的私人图书馆,基本都是白纸黑字的实物。他有成卷的H.G.威尔斯著作,还有一个叫莎士比亚的人的文集,还有一些残破的历史书,而最精彩的收藏是一套完整的古代新闻杂志合订本。这套杂志几乎塞满了他的库房,但出于感情考虑,他怎么也不舍得把它们压在缩微胶卷里。

有时候他会迷失在那些古老的世界里,在那里人们生老病死,一切自然;在那里做出来的事覆水难收;在那里罪恶无法预防,幸福也无法规划,滑铁卢战役打输了,就真的作为败仗永留史册。有一首他很喜欢的诗说道,亲手写下的字句,永远也不可能被抹去。

这时候他的心绪总是很难回到永恒时空,甚至每次扭转都心头巨震。在永恒时空主宰的宇宙中,现实可以篡改,可以擦除,一些像他这样的人可以把现实抓在手中,像捏面团一样随意揉捏成更好的形状。

当霍比·芬吉开口说话时,圣诞老人的幻象就被他急促而冰冷的声音打碎了。“明天早上你就可以开工,做当前现实的常规摹写。我希望你干得漂亮一点,要详细,还要抓住重点。这里容不得半点偷懒。明天早上你就会拿到第一份时空观测任务书。明白了吗?”

“明白了,计算师。”哈伦说。从那一刻起,他就觉得自己跟助理计算师霍比·芬吉相处不好,心里颇为遗憾。

第二天一早,哈伦就从计算机阵列中拿到任务书,是打孔编码的格式。他不敢大意,赶紧用便携解码器把它翻译成标准共时语,工作最开始可容不得半点细小的差错。当然了,其实以他现在的水准,直接读取那些打孔编码也没问题。

表格里显示了在482世纪,哪些地方他可以去,哪些地方不可以去;哪些事他可以做,哪些不能做;还有哪些事是他不惜任何代价也要避免的。他的出现,只能发生在不会对当前现实造成危害的时间和地点。

对他来说,482世纪并不是舒适的年代。他的故乡世纪里,人们循规蹈矩、生活朴素;而按照他一贯的眼光来看,这个世纪毫无伦理或道义可言。这是一个被唯物主义和享乐主义主宰的年代,还有明显的女性至上风气。这是历史上唯一个体外孕育盛行的时代(他不辞辛苦地查找资料,才得到这个结论),在体外孕风潮的巅峰期,40%的女性生孩子的时候,只需要向机器子宫提供一个受精卵即可。结婚和离婚只需双方同意,不需要任何法律认可,只有一份双方签署的没有任何约束力的协议。当然了,为了孕育下一代而结合的伴侣关系,与社会意义上的婚姻关系大相径庭,完全都是出于优生学的考虑。

从各方面来说,哈伦都觉得这种社会病态无比,所以早就想设计一次现实变革。他不止一次想到,作为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外来存在,他的出现可能会引起历史走向的差异。只要他对历史走向的扰动恰如其分地出现在某个关键点上,一种完全不同的历史可能性就会成为现实。在这种新的现实里,千百万原本只知道寻欢作乐的女人会变成真正的贤妻良母。她们完全生活在那个现实里,对现在这个现实里她们的生活方式一无所知,无法想象,梦也梦不到。

很不幸,这种行为超出了那份时空观测任务书规定的行为界限,后果无法想象。即使没有惩罚约束,随意打破任务书的约束可能会在许多方面改变现实。情况可能更糟。只有经过仔细的分析和计算,才能找到启动现实变革的关键节点。

表面上,不管他个人好恶为何,哈伦还是一个观测师,一个理想的观测师就应当只是一组负责感知信号的神经元,作为一整套客观记录和汇报体系的组成部分而存在。在感知和汇报之间,不能掺杂任何个人情绪。

在这个方面,哈伦撰写的报告完美无缺。

在做完第二份周报之后,助理计算师芬吉召见了他。

“祝贺你,观测师,”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温情,“你的报告很清晰,也很有条理。不过你的真实想法是什么?”

哈伦不想多说,面无表情,好像自己正在故乡95世纪的森林里砍柴,“这件事情上我没有任何个人想法。”

“别逗了。你来自于95世纪,谁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这个世纪肯定让你觉得不舒服。”

哈伦耸耸肩:“我报告里有哪一个字让您觉得我不舒服了?”

这样的回答非常无礼,芬吉钝圆的指甲尖嘀嘀嗒嗒地敲打着他面前的桌面,清楚地表现出这一点。芬吉说:“回答我的问题。”

哈伦说:“从社会学上说,本世纪的许多现象都非常极端。前三次现实变革强化了现有倾向。最后,我认为现状应当予以改变。极端现象从来都不是好事。”

“所以你费那么大力气检查本世纪的其他现实[3]?”

“作为一名观测师,我必须检查所有相关现实。”

这是故意把话说僵。哈伦当然有权利也有义务检查那些现实,芬吉肯定知道。每个世纪的现实都被许多次变革所改动,任何一种观测,不管多么费心费力,都不能管用太久,都要重新检查。在永恒时空里这是标准程序,每个世纪都要长期坚持观测。为了得到准确的观测结果,你不但要观测当前现实,也要了解到它和被变革之前的诸多现实之间的关系。

所以在哈伦看来,芬吉这种刺探他真实想法的行为不仅仅令人不愉快。芬吉好像怀着明显的敌意。

后来还有一次,芬吉对哈伦说(他闯进哈伦的小办公室专门为说这事):“你的报告给全时理事会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哈伦顿了一下,有些疑惑地含糊回答:“谢谢。”

“所有人都说你表现出一种卓越不凡的洞察力。”

“我只是尽我所能。”

芬吉突然问道:“你有没有见过高级计算师忒塞尔?”

“计算师忒塞尔?”哈伦睁大眼睛,“没有,先生。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似乎对你的报告特别感兴趣。”芬吉圆圆的两颊郁闷地耷拉下来,然后他换了话题,“在我看来,你已经建立起一种独有的世界观,一种有历史感的观点。”

哈伦心中涌起一阵冲动。虚荣心最终战胜了谨慎。

“我学过原始时代历史,先生。”

“原始时代历史?在学校里?”

“不是的,计算师。我靠自学。这是我个人的一种——癖好。那是静止不变的历史,就像被冰封!那时的历史可以考据细节,而永恒时空诞生之后的世纪却总是变来变去。”想到这里他的情绪热烈了一点,“就好像我可以从连续播放的书籍胶片中选取静止的几幅,绞尽脑汁细细研究。这样我们就可以发现许多平时会忽视的细节,如果胶片按顺序播放,不能停止,我们就只能大致浏览。我想这件事对我的工作有所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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