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 火星崛起三部曲 免费阅读

  “能不能拦截信号?”野马问。

  “怎么拦?现在有好几百万的信号在往来。”

  “电磁脉冲?”塞弗罗从我背后探头。

  维克翠看见他总算安心,但又立刻摇头。“对方早就准备好对应的屏障了。”

  “那就对核弹本身进行电磁攻击,造成接收器短路,”我说,“发动铁雨作战,对所有都市释放电磁脉冲,直到危机解除。”

  “你这可是要让三十亿人的生活倒退到中古世纪啊!”卡西乌斯提醒。

  “那样是打不赢的,”维克翠回答,“我们没有实力投下铁雨,只会赔光兵力,月球还是在金种手上。”

  又一颗核弹爆炸,这次靠近南极。第四颗,在赤道。每次核爆会带来何种结果,我们心知肚明。

  “莱拉丝无法判断阿德里乌斯的情况,”卡西乌斯连忙问,“她到底会多忠心?真的会全部引爆吗?”

  “还听得到他鬼吼鬼叫应该不至于吧。”我虽这么说,但也怀疑是否自己一厢情愿。

  “对不起——”一个孱弱的声音传来,回头一看,莱森德到了背后。大难当头,我们都忘了他的存在。男孩刚哭过,眼睛充血还没消。塞弗罗下意识举起拳套要射,还好卡西乌斯机警拨开。

  “请联络我义父,”他鼓起勇气,“就是灰烬之王,他应该知道轻重缓急。”

  “听你在那边——”塞弗罗开口。

  “我们才刚杀掉最高统治者和他女儿,”我回答,“何况元帅他曾经——”

  “毁掉土卫五。”莱森德打断我们,“是没错,但他其实耿耿于怀。请联络他,要求他协助。祖母也会希望他帮忙的,月球是我们的家。”

  “莱森德说得没错,”野马伸手轻轻推开我,“戴罗,你让一让。”她深陷思考,来不及解释想法,先开启频道连接所有禁卫军主舰,高大的将军一个接一个出现,像是泛着银光的幻象围住被我们杀死的两人。最后一个联机的是灰烬之王,他看到现场后面色铁青,震怒不已,没料到女儿和君主都败在我们手里。

  “贝娄那,奥古斯都!”他叱喝后察觉莱森德在我们身旁,“难道你们连——”

  “义父,请先不要生气。”男孩开口。

  “莱森德……你没事吧?”

  “拜托你,先听他们要说什么,这关乎这颗星球的未来。”

  野马上前提高音量。“禁卫军舰队诸位,以及灰烬之王阁下,最高统治者已经身亡,然而破坏月球都市的核弹并非红星舰队的武器,反倒来自殖民地联合会自身的战备,只是被我的兄长窃占。他旗下的执政官莱拉丝负责控制引爆,目前还有超过四百枚炸弹,而莱拉丝就在火星雄狮号舰桥。只要她不死,核弹就会持续爆炸。各位金种,若不接受改变,就只能迎来毁灭,请你们赶紧作出决定。”

  “你这个叛徒——”一名执政官怒骂。

  莱森德从全息基座走回最开始的位置,拿起祖母的权杖。回来时,那群执政官还不停对野马叫嚣。

  “她不是叛徒,”男孩再次出声,将权杖搁在野马手上,“她是新的征伐者。”

  

  第六十四章 万 岁

  

  火星雄狮号下场凄惨,革命军与禁卫军通力合作,炮火全面猛轰。地表上的几次核爆比任何休战协议都管用,两大阵营吞下嗜血厮杀的欲望,毕竟乐见美景与文明付之一炬的人少之又少。只可惜月球最终仍是满目疮痍,击溃火星雄狮号前又起了十二次爆炸,更多城市从钢筋水泥沦为火焰灰烬,月球残破不堪。

  金种内部亦然。最高统治者之死与核爆事件几乎同时传开,殖民地联合会军心涣散,较富裕的执政官领船逃往金星、水星或火星。新主未立,他们自乱阵脚。

  奥克塔维亚的朝代长达六十年,许多人根本只认识这么一位最高统治者。月球社会濒临崩溃,我们还没离开密室,就得知外界供电短缺,四处暴动,人心惶惶。碉堡有逃生船,但我们逃得出月球,逃不出太阳系。既然挖出了殖民地联合会的心脏,若在此刻离去,人类的未来何去何从?

  不可能靠武力攻下月球,这道理我们四人都明白,从一开始就没有那种打算。就像拉格纳并不想与金种战到最后一兵一卒,所以看得出野马的重要性。她一直是革命的关键,拉格纳是有所领悟才赌上所有人性命放走卡珐克斯。于是野马站在伤痕累累的月球影像下,留心听着每个都市发出的哀号。我悄悄走近。

  “准备好了吗?”

  “什么意思?”她摇摇头,“他怎么狠得下心?”

  “这我不知道,”我回答:“但还有机会挽回。”

  “怎么挽回?天下都大乱了,”她说,“死了不知道几千万人,灾情——”

  “大家一起重建。”

  这句话重燃了她的希望,仿佛忽然想起自己身在何处、所为何来,也意识到朋友都还在身边。野马很快对我眨眨眼,露出笑容,接着望向我缺了右掌的手,轻轻拍了一下我肩膀。“你居然还有力气站着?”

  “任务可还没结束。”

  我们满身血污,模样狼狈,但跟莱森德到了门口,卡西乌斯输入奥林匹亚骑士才有的认证码打开门,接着鼻子皱了皱。“什么怪味?”

  “有点儿像是臭水沟。”我说。

  塞弗罗瞪着抢来的锐蛇。一柄是艾迦的,另一柄原属于洛恩。“是胜利的味道。”

  “你是不是拉在裤子上了?”卡西乌斯眯起眼睛,“一定是。”

  “塞弗罗……”野马也开口。

  “要假装被杀、吞下大量血花油,本来就会引起非自主的肌肉反应啊,”他骂道,“不然你们以为我故意的啊!”

  卡西乌斯和我互望一眼。我耸耸肩。“难说。”

  “其实是故意的。”

  塞弗罗做个鬼脸,比了中指,但忽然嘴唇扭曲,一副整个人要炸开的模样。“怎么?”我问,“难不成你现在还——”

  “才不是!”他拿出身上的水瓶朝我扔来。“你刚刚把一整管肾上腺素插到我胸口啊,混账,我要心脏病发了!”我们伸手要扶他,却被他拍开,“没事。没事。”塞弗罗喘了几口气才站稳,再对大家挤了个怪表情。

  “真的没事?”野马还是这么问。

  “左手没感觉了,可能得找医生看看。”

  我们勉强挤出笑声。我们看起来根本是四具僵尸,现在还有办法前进,真多亏那几个禁卫军身上留下的药物。卡西乌斯跛足行走,像个老爷爷,但始终将莱森德带在身边。他驳回塞弗罗的提案:让卢耐家族血脉于此时此地断送在他的锐蛇下。“这孩子受我庇护。”卡西乌斯冷冷地说。男孩随行其实能增加我们行为的正当性。

  “我爱大家。”门缓缓开启时,我说。胡狼失去意识,成为战犯,就背在我背上。“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

  “包括卡西乌斯吗?”塞弗罗明知故问。

  “今天尤其爱我吧?”卡西乌斯回嘴。

  “大家别分散。”野马提醒我们。

  内门打开,野马掐掐我的手,塞弗罗神经紧张微微颤抖。外门也轰隆隆打开,外面塞满禁卫军和零号军团的黑曜种,全部手执武器对着密室入口。野马上前,两手各持一个权力的象征。“禁卫军,你们效忠最高统治者,不过她已经死了。”她径自前进,即便被对方枪口抵住也不停步,我观察发现有个年轻金种目露凶光,想要扣下扳机,不过被年纪较长的指挥官伸手扣住往下压。

  禁卫军左右散开,让路给她通过,一个接一个放下武器,头盔缩回护甲。我从没见过野马这般光辉璀璨、威风凛凛的姿态,如同暴风中心的罕有宁静。我们跟在后面,不发一语,离开龙喉。将近四十以上的人选择随行。

  城塞内部也陷入混乱,仆人四处搜刮财物,卫兵则三三两两离去,想带亲朋好友逃难。我们先前声称打进来的黑曜种其实一直留在太空轨道,赛菲根本没下船。一切只是调虎离山引禁卫军离开密室的手段,想不到流言的威力超乎预期,大家都知道最高统治者已死以及黑曜种即将血洗月球的消息。

  乱象之中,众人马首是瞻。我们穿过月球城塞的黑色大理石走廊,金种雕像矗立左右,殖民地联合会各大部门也设于此。将士群集身后,亦步亦趋跟着野马。城塞里的人就属她最具权威,而且她还高高举起最高统治者的两样象征。有些人刚打照面的第一反应仍想动武,不过看见我、卡西乌斯,以及后头这么一大批士兵,立刻意识到当下情势,有些加入,有些逃走,还有少数开枪或集结小队试图阻挡,但他们就连野马周围十米都无法靠近,立刻被收拾掉。

  到达元老院的象牙白大门前时,我们背后俨然形成一支小军队。议员被软禁其中,仅二十名禁卫军构成薄弱防线守着入口。

  一位风度翩翩的金种骑士上前迎接,看来是这里的指挥官。他瞥了后面百余人一眼,里面有贵族也有黑曜种,还有灰种和我。当下他就作出决定,十分恭敬地对野马行礼。

  “我的兄长在城塞里还有三十人,”她开口,“都是骨骑。请队长带人搜索缉拿,如果他们抵抗,可以不留活口。”

  “遵命,最高统治者。”他弹了手指,带走五人。左右两个黑曜种推开议会大门,野马昂首阔步走进去。

  议会内部空间宽敞,白色大理石分为十层,围着最高统治者专用的中心台座。我们从北面进入后引发一阵骚动,几百双议政官的眼珠瞪得又圆又大,紧紧跟随。他们想必都看到了转播,知道奥克塔维亚已死,月球各地遭受核弹攻击。议会厅内某个角落,洛克的母亲起身,引颈望向浑身血迹的一行人踏上大理石阶走向会场中心。走道两侧的议员无言以对,伴随我们的是沉默,并非喧哗叫骂。莱森德和卡西乌斯一同上前。

  粉种过去搀扶议会内的多数派发言人下台,隔着麦克风,我们清楚地听到他紊乱的气息,看来方才是在进行什么重要程序——选举。在战乱中他们还忙着选举?这些人此刻像是偷吃糖果的小孩,东西还在手中就被发现,惊慌失措。议员怎么也想不到保护自己的禁卫军竟然会支持叛军,甚至很难想象我们能毫无阻碍地从密室抵达元老院。然而,就是这些人塑造出一个由恐惧统治的社会。人人为求生存,急着攀附明日之星,如此简单的人性反而催生了政变的成功。

  野马站上讲台,我们随侍左右,并将胡狼放在地上,让议员都看个清楚。他失血严重,已经面色惨白地昏过去。野马望向我。其实她从未想要走到这一步,但我已坦然接受了自己作为“收割者”的任务,现在轮到她了。我看得出她内心波涛汹涌,需要我的支持,就跟以往我需要她一样。可惜我永远无法代替她,不能帮她做这件事,除非真的将所有议员杀光,不然他们不可能接受。我是连接低阶色族的桥梁,而她则牵起了高色族。必须两人联手才能凝聚全人类缔造和平。

  “殖民地联合会的各位议员,”野马开口,“现在向各位发表谈话的是弗吉尼娅·欧·奥古斯都,也就是火星雄狮家族,尼罗·欧·奥古斯都的女儿。或许你们早就认识我了。六十年前,奥克塔维亚·欧·卢耐也曾站在这里,她斩下暴君——也就是她的亲生父亲——的头颅,登上最高统治者的宝座。”

  她锐利的目光扫向所有议员。

  “今日我也带来暴君的首级。”野马举起左手,提起奥克塔维亚的人头,那是保住我们性命的两样东西之一。金种只懂得一种语言,想要他们改变,只能以那个语言来号令。“前朝造成殖民地联合会中枢遭受核子浩劫,数百万人因奥克塔维亚和我兄长的贪婪欲念而死。若我们不力挽狂澜,人类文明迟早会化为灰烬。我宣布,从今天起,殖民地联合会正式进入新时代。”她看着我,“往后我们会有新的同伴、新的政策。支持我的有崛起革命阵线及数个金种家族,目前,他们的船舰与黑曜种跨部落联盟都在太空轨道待命,各位必须作出选择。”野马将人头放在讲台,举起另一只手上代表殖民地联合会最高地位的拂晓权杖,“不顺服者亡。”

  议事厅被死寂笼罩。太巨大了,我觉得所有人仿佛要被这空无吞吃入腹,战火再起。金种不愿成为第一个屈服的人,我当然可以逼他们,不过我意识到与其逼迫,不如以身作则。我在野马面前跪下,抬头望进她眼底,失去手掌的臂膀按在胸前,心里涌出难以形容的喜悦。“最高统治者万岁。”我开口,接着是卡西乌斯、塞弗罗,再来是莱森德,以及随行的禁卫军。议员也一个接一个跪下,最后,五十人都接受现实,齐声打破沉默高声叫道:“最高统治者万岁!最高统治者万岁!”

  野马即位后一星期,我站在她身旁见证他哥哥的绞刑。瓦利-瑞斯等十多名骨骑已伏法受死,他们的首领从我身旁走进水泄不通的月球广场。今日的阿德里乌斯头发蓬松整齐,穿着莱姆绿的囚犯服,围观的低阶色族安静无声。乌云虽薄,但飘了细雪。最近我在接受放射线治疗,所以总想呕吐。但是我还是过来陪她,就像当初她也陪我送洛克最后一程。野马看似平静,不过脸色白得跟脚下的大理石砖一样。忒勒玛纳斯家族的人也到场,面无表情地注视爬上金属阶梯的胡狼,负责执刑的女白种早已就位等候。

  女刑吏宣读罪状,人群中传出笑骂,一个玻璃瓶碎裂在胡狼脚边,再来就是石块砸在额头。他不眨眼,不畏缩,抬头挺胸,让人在脖子上缠绳圈。我真希望能叫他把帕克斯还来,让奎茵、洛克和伊欧死而复生,但换个角度看,阿德里乌斯也算在历史留下痕迹,火星胡狼永远不会被人遗忘。

  白种走向拉杆,阿德里乌斯的发上已经积了一些雪。野马哽咽,坠门掀开。火星重力较低,要是无人在底下拉脚是吊不死的,所以要犯人的亲友来做这件事。月球上重力更小,然而,白种提出要求后没人上前。胡狼的脸涨成紫色,双腿在半空踢踹,可是谁都不愿帮他一把。我看着这一幕,思绪仿佛凝固在几百万千米远,无法同情他半分。都要结束了,在他做过这么多坏事以后,我还是没办法。但我明白野马的感受不同,内心正天人交战,于是轻轻握着她的手,带她上前。恍惚之中,她走到孪生哥哥脚下,抬头时神情也宛如身处梦境。她轻声说了些话,低头一扯。虽是最后一程,也要让他知道自己有家人爱着。

  

  第六十五章 往生谷

  

  月球遭核弹攻击,野马成为新的最高统治者,接下来几周变化依旧翻天覆地。数百万人丧命,却第一次看见希望。听了她对元老院的演说,数十支金种舰队投诚,与奥利安和维克翠连手。灰烬之王竭尽所能鼓舞士气。然而月球重创,内部分裂,野马正式就职,他充其量就是多保住一些船舰不被夺走,然后带着主力转进水星。

  灰烬之王一走,野马很快掌控了军事要项,特别是灰种军团兵及黑曜种奴隶骑士。她通过政治手腕,实行废除色族的第一步:松绑金种对军权的钳制,解散元老院议会和品管会,起诉侵犯人权的数万名嫌犯。然而审判和执法不可能像对付胡狼那样快速利落,我们只能尽力。

  奥克塔维亚死了,罗穆勒斯等卫星统领也被困在外缘区,我应该可以休息一阵子。灰烬之王试图煽动水星和金星,其他金种军阀也蠢蠢欲动,月球依旧乱象纷呈。四处都起暴动,粮食短缺,辐射危害扩散。虽然不至于灭亡,但恐怕也回不到原本的风光。纵使贾王承诺全力协助重建,甚至夸口要将城塞推上新巅峰,还是一样。

  我体力逐渐恢复。从胡狼留在月球的航天飞机里捡回手掌,由米琪与维朗尼帮忙接上,不过还要好几个月才有办法写字,使剑就更遥远了。我只盼短期内没有动武的理由。

  曾经,我恨不得彻底摧毁殖民地联合会,废弃典章,打破枷锁,在废墟上建起一个崭新美好的新年代。

  但我后来明白,这个世界不能那样运作,现阶段虽然是不完整的胜利,却已是人类所能追求的最好结果。改变无法像舞者或阿瑞斯之子期待的那么明显,同时却也避免了无政府状态的恶果。

  至少我们是这么希望。

  赛菲由赫莉蒂从旁督导,重返火星,进行下一波解放族人的行动,这次带去南北极的不是武器,而是医药。她亲眼目睹胡狼以核弹炸出的坑洞,我还记得她的眼中充满哀伤。目前看来,她确实承接了兄长的遗志,将带领黑曜种到火星上预留的一片温暖土地。赛菲主张黑曜种先不要进入文化迥异的都市,我想她内心深处明白,自己其实无法完全控制同胞的言行,然而他们终究离开了牢狱,迟早会对外界好奇,慢慢迁徙、同化。改变的不只黑曜种,还有我们红种。不久之后,我也要回去火星协助舞者安顿红种移居地面,有许多人决定留在地底,继续过习惯的生活,但其余人得到了看见天空的机会。

  卡西乌斯离开月球时我过去送行。野马本来希望他留下来,一起设计更好的司法制度,但他说自己对政治感到厌倦。“其实你也不一定要走。”我对已经站在停机坪的他说。

  “这里除了回忆什么也不剩了,”他回答,“更何况我一直为了别人而活,也想看看外头的世界究竟还有什么,这怪不了我吧。”

  “那这孩子呢?”我朝莱森德点点头,他扛着一袋行李正要上船,“塞弗罗觉得不应该留他活口。他是怎么说的……‘就像坑蛇蛋在椅子下,迟早会破壳。’”

  “你又怎么想?”

  “世界不同了,我们自己也该说到做到。而且他不只是奥克塔维亚的孙子,也是洛恩的孙子。当然,血统在这个时代并不重要。”

  卡西乌斯微笑。“这小子让我想起朱利安,不管出身如何,心地都很善良。我会好好教他。”他伸出手,却不是要与我相握,而是交还杀死洛恩和费彻纳那夜夺走的戒指。我抓着他的手,把它捏紧。

  “那原本属于朱利安。”我说。

  “谢了……兄弟。”

  月球城塞,原本金种的权力核心。距离初次见面将近六年,我与卡西乌斯·欧·贝娄那在这里的机坪握手道别。

  又过了几周,我看着海鸥飞翔,海浪拍打,北面海岸水色深沉,但飘着朵朵白花。野马与我乘坐双人飞机,停在太平洋东北东一座大半岛的雨林边缘,附近的岩石和树木都爬满青苔。空气清新,刚好是会呼出一点儿白烟的温度。我第一次到地球,却有种回到家的感受。“伊欧一定会很喜欢这里吧?”野马问。她穿着黑色大衣,衣领盖到颈部,新任禁卫军坐在五百米外。

  “嗯,”我回答,“一定会。”这里的景色就像我们传唱的歌谣,不是温暖的海滩或热带乐园,而是被重重雾气与松针遮起的秘境。无论真相或喜悦,都必须自己去寻找。我想起了梦中的往生谷,篝火轻烟斜斜飘向地平线。

  “你觉得能持续吗?”坐在沙地上,野马望着水面,“我是说和平。”

  “凡事都有第一次。”我说。

  她做个鬼脸,靠在我身上闭起眼睛。“至少我们拥有当下。”

  我也笑了。一只老鹰在水上滑翔,又窜进了薄雾,消失在浪蚀岛上的树林,令人想起卡西乌斯。

  “我通过你的测验了没?”

  “测验?”

  “打从你在火卫一挡船起,不就一直在测试我吗?我本来以为在南极冰原上就算通过了,结果好像没有。”

  “你有注意到呀,”她淘气地笑了笑,很快敛起笑意,拨开散在眼前的头发,“对不起,但我没办法无条件做个追随者,我得确定你除了破坏之外懂不懂建设,这影响到我的同胞能否在你创造的世界活下去。”

  “我明白。但不仅是这样。见到我母亲和哥哥后你改变了,好像有什么心结打开了。”

  野马点点头,依旧凝视着海洋。“这是另一件要跟你说的事。”我回头望着她,“你骗了我将近五年,打从我们认识就开始骗我。直到在莱科斯的矿坑你才坦诚,我们之间的信任和亲密一下子全毁,修补需要时间。我得观察彼此是不是能回到刚开始的关系,还有我是不是真的能再相信你。”

  “你知道你可以。”

  “现在当然知道,”她回答,“但是……”

  我皱起眉。“野马,你在发抖——?”

  “听我说完。我不想瞒你,可是我也不知道你会有什么反应,会采取什么行动。我要你放弃杀戮不仅是为了自己,也为了另一个人。”她望向我背后的蓝天,一条飞船缓缓降落。秋季阳光刺眼,我伸手遮着眼睛,想看清楚。

  “还有人要来?”我有点儿紧张。

  “算是。”野马起身,我跟着站好。她踮脚吻了我,轻轻柔柔,但停留很久。刹那间,我忘了鞋下的沙、松树和海盐的气味。她的鼻尖磨蹭起来冰冰凉凉,双颊晒得红润,共同经历过的痛苦悲伤使这个瞬间更加甜美。倘若痛苦是存在的必然,那么爱就是生命的意义。“你只要记住,这世上我最爱的人就是你……”但她又抽身拉着我,“虽然不是唯一。”

  飞船滑过常青树林,停在海滩,机翼向后折起的模样就像鸽子。海沙海水溅在引擎上,野马与我十指交扣,一起走过去。船梯伸出,狐狸索福克勒斯率先冲出去追海鸥,接着是卡珐克斯在孩童的嬉笑声中露面。我觉得腿有点儿软,困惑地看着野马。她的笑容很紧张,但继续拉着我前进。卡珐克斯下船后轮到舞者、维克翠还有塞弗罗现身,他们朝我招手,满脸期待地望着舱门。

  曾经,我以为自己的命格太锐利,身边的人都会与我相克。此刻我才体会:其实我始终与所有人命运相系,紧密交织、无法切断,就算此生结束,仍能永存。妻子的死在我心上留下空洞,但有了这些朋友,终于将洞填补完整。母亲跟哥哥基尔兰从飞船出来,两人也是初次踏上地球土地。她和我一样,嗅到盐的味道就露出微笑。母亲斑白的头发被海风吹起,双眼泛着泪光,那是父亲一直希望她拥有的幸福表情。母亲怀中抱着一个金发娃娃,呵呵笑着。

  “野马?”我声音颤抖,“那是?”

  “戴罗……”她笑得灿烂,“是我们的儿子。他叫帕克斯。”

  终?章

  小帕克斯在狮雨战役的九个月后出生,当时我还被困在胡狼那张石桌里。野马担心孩子受敌人加害,从未公开怀孕一事,躲在狄珍霍维丝号直到分娩,偷偷将婴儿送到小行星带给卡珐克斯的妻子照顾,然后重回战场。

  因此,她试图与最高统治者和谈的行为并非单纯为了自己或同伴,也顾虑到儿子。他希望给小帕克斯一个没有战争的未来。我不会怪她的决定,更不怪她隐瞒不说。她很害怕,一方面不知道究竟还能不能信任我,另一方面也不确定我是否准备好当个好爸爸。野马要测试我的其实是这件事,而且后来在提诺斯差一点儿就说了。不过在和我母亲聊过以后打消念头。母亲很了解我,怕我发现自己有了儿子后会无法坚定完成任务。

  革命需要的是武器,而非父亲。

  但我的人生也进入了新阶段,现在,我可以同时担任两个角色。

  战争尚未结束,为了拿下月球付出的牺牲也无法轻易抛弃,我很明白这件事。可是我并非独自在黑暗中摸索。当年跨进学院大门时,我自以为是地将全世界的未来扛在肩头,最后被压得粉碎,只能靠着朋友慢慢拼凑回来。如今,伊欧的梦想寄托在每个人身上,大家一起创造能让我的孩子和往后世世代代安居乐业的新世界。

  我不仅能够破坏,也能重建。伊欧和费彻纳比我更早察觉这一点儿,所以他们相信我。无论他们是否在往生谷等待,我的心都能感受,耳朵能听见,能在儿子身上看到。等他再大一些,我要让他坐在我大腿,听父亲和奶奶说故事。说阿瑞斯的愤怒、拉格纳的勇猛、卡西乌斯的荣誉、维克翠的忠诚、塞弗罗的友谊,还有伊欧的梦——是她给我鼓励,追求更美好的世界。

  后?记

  我很害怕动笔写《晨色之星》。

  好几个月来,我一直拖着不写下第一个句子。我画了船舰的内部示意图,写下几首《火星崛起》和《黄金之子》的歌,写那些家族、行星还有卫星的历史。就是这些东西,它们组成了五年多前我在父母车库上方的房里一头跌进去的残酷小世界。

  我会这么害怕不是因为不知道该往哪里去,而是因为我很清楚地知道这个故事会如何结束。我只是觉得我的能力还不足以将你们带到那个地方。

  听来是否很熟悉?

  因此,我将自己摆进与世隔绝的状态。我打包行李,带上登山靴,离开我在洛杉矶的公寓,前往太平洋西北海岸有狂风肆虐的家族小屋。

  我以为与世隔绝能对进度有帮助,我还以为只要这么做,就能在海岸的宁静与雾中找到灵感。我可以从日升写到日落,在常青树和那些制造出传奇故事的灵魂行经的峡岸间走动。写《火星崛起》时有用,《黄金之子》也颇有效,但写《晨色之星》时就不行了。

  当我处于与世隔绝的状态,我觉得自己被关了起来。我被戴罗给困住,被他可能走上的数千条道路,还有我自己脑中挤成一团的思绪困住。我在那样的心理状态写下最初几章。这么做应该有助于故事成形,能为戴罗的眼中添加某种诡异又悲伤的狂躁情绪。但我看不见他从阿提卡被救出来后故事要如何发展。

  一直到我从小木屋回来,这个故事才终于找到自己的灵魂。我终于开始了解,重点再也不是戴罗,而是围绕着他的那些人。是他的家人、朋友、爱人,那些充斥在他身边的声音,还有许许多多跟着他的心一起脉动的心脏。

  我怎会觉得我能在隔绝的状态下写出那样的东西?我没跟Tamara Fernandez一起进行喝咖啡仪式(我认识的人中她最睿智,而且头上没有白发);没有一大清早跟Josh Crook一起吃早餐,一起谋划要征服世界;没跟Madison Ainley一起看好莱坞露天剧场的演唱会;没找Max Carver 花数小时辩论罗马的战役;也没和Jarrett Llewelyn一起大吃冰激淋,或跟Callie Young宅到不行地疯狂讨论星际大争霸,然后与Dennis “the Menace” Stratton一起神经兮兮地讨论一堆阴谋。

  友谊是人生的活力所在。我的每个朋友都狂放不羁,而且心胸宽广、梦想满满、疯狂搞笑。如果没有他们,我就只能漫无目的地到处飘,这本书也将空洞虚无。我要深深感谢每一个人(有被我点到名的,还有没点到名的),谢谢你们与我一同分享这美好的人生。

  每一个新手都需要睿智的巫师来为他引路,让他看见传说中的那条救命绳。我认为自己相当幸运,能在二十多岁的少年时代拥有一位巨匠当我的导师。Terry Brooks,感谢你对我说的每一句鼓励与建议。你最棒了。

  谢谢Phillip Clan总愿意给我一个可以大胆做梦的家。还有Joel,特别是你,五年前,你和我一起坐在那张沙发上,为了一本还没有写下的书天马行空地想地图,你是我生命中的一大奇迹,也是我最好的兄弟(虽然没血缘关系)。谢谢我其他的好兄弟:Aaron让我开始写作;Nathan则是不管我写什么他都很喜欢(虽然有时实在写得不好)。

  同时,我也要谢谢我的代理人:Hannah Bowman,她在各式各样的作品中找到《火星崛起》;Havis Dawson将这套小说推出超过二十八国的版本。Tim Gerard Reynolds,你在念有声书时真是让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感谢我的外国出版社日以继夜地努力翻译出里面的脏话、镰翼艇之类的字,或是把塞弗罗讲的话变成韩文、意大利文或任何一种当地语言。

  谢谢Del Rey无与伦比的团队,你们从《火星崛起》的稿子初次来到眼前就义无反顾地相信着它,我再也遇不到这么好的出版社了。Scott Shannon、Tricia Narwani、Keith Clayton、Joe Scalora、David Moench。就我而言,你们有赫奇帕奇的好心肠,还有格兰芬多的无畏勇气。

  谢谢我的家人,你们一直都将我的与众不同当成优点,而非缺点。你们让我在森林田野四处探险,而非不断转着电视看。感谢父亲教导我有能力却不滥用的通达;母亲教导我能力使用得当时会多么快乐;感谢我姐姐经营阿瑞斯之子粉丝页从不喊累,并且她比世上任何人都要了解我。

  我要对我的编辑Mike Braff(又称“忒勒玛纳斯”)献上最深的感谢。就算他在这本书前还不了解我的恐惧有多深,现在铁定也非常清楚了。很少有作者可以像我拥有Mike这样的编辑。他诚恳、有耐心、勤奋不懈(有时我都还没那么勤奋)。这本书能在《黄金之子》出版后一年上市,全都是他创造出的奇迹。这位超级好人,我要向你脱帽致敬。

  还有我的每一位读者,感谢你们。你们的热情与期待容许我能继续以自己的方式过人生。因此,我永远都会心怀感激与谦卑。你们的创造力、幽默感和支持,都通过每一则讯息、推特和留言传达到我这边。能在各种活动和签书会上见到你们、听到你们的故事,这是身为作者的额外收获之一。谢谢你们做的一切,号叫者们,希望我们很快有机会一起号叫。

  曾经,我以为写作这本书是不可能的任务。它像一栋摩天大楼,巨大又完美,而且极度遥不可及。它总在地平线嘲笑着我。然而,当我们望着这样的一栋建筑,难道以为它们是一夜之间蹿起来的吗?当然不是。我们曾看过川流不息朝着那方向过去的车辆,见过横梁和纵梁的骨架、大批大批的建筑工人和嘎嘎作响的起重机……

  所有宏伟的事物都是由一连串不起眼的片段组合出来的。每一刻的自我怀疑、每一日的苦役都会值得。你我崇敬的人做出的作品,全都是建立在许许多多失败的基础上。

  因此,不管你有怎样的计划,不管你在挣扎些什么,不管你有怎样的梦想,继续咬牙前进,因为这世界需要由你造出的摩天大楼。

  颠簸路途通繁星(Per aspera, ad astra)!

  ——皮尔斯·布朗

 

  [1]《濒死的地球》为杰克·万斯(Jack Vance)的著名系列作品,描述二十亿年后太阳即将熄灭,地球重新出现魔法和神祇;《点灯人》为玛莉亚·苏珊娜·库敏思(Maria Susanna Cummings)作品,为1854年的畅销小说,描述孤女被点灯人收养,历尽艰辛与生父团聚且找到好归宿;《罗摩衍那》是印度重要史诗,直译即为“罗摩的冒险”;《奥德赛》为希腊经典史诗,描述出生于阿尔戈斯的英雄奥德修斯的经历。——译注(本书中注释,如无特殊说明,均为译注)

  [2]地球上的同名山丘称为帕拉蒂尼山,位于罗马。帕拉蒂尼(Palatine)为许多欧洲语言中“宫殿”的语源。

  [3]火星地表的火山(并非院训时学监的据点)。

  [4]提诺斯原为爱琴海上希腊属的岛屿。

  [5]原文Trimalchian,源于公元一世纪文学作品《爱情神话》(Satirycon)中的人物,该人名按古文分析即为“最伟大的君主”之意,有名事迹是宴会奢华,餐点稀奇古怪,例如将活禽塞进猪内或者置于假蛋内且要宾客自己采集,以及代表黄道星座十二宫的菜肴。

  [6]此处讽刺奥古斯都家族和贝娄那家族绵延三代的恩怨。两大家族起冲突后,尼罗·欧·奥古斯都的父亲唆使仆役下毒失败,最后败给贝娄那家族。尼罗获得贝娄那家族收养,成年后迎娶其千金,却在新婚之夜就砍下她头颅送去宣战。

  [7]院训中卡西乌斯被人围殴压制并撒尿羞辱,而胡狼遭戴罗俘虏后裸体示众。

  [8]色族的中间名有固定规则,以元素符号标示其色族,“泰”(Ti)是灰种的钛元素,其余如金种则是“欧”(Au)、银种人为“艾格”(Ag)、赤铜种为“库”(Cu)。

  [9]著名科幻作家罗伯特·安森·海因莱因创造的名词,描述宇宙飞船喷出尾焰如上下颠倒的火炬。其作品中火炬船具备不断加速直到接近光速的科技水平。

  [10]黑曜种文化源流接近地球北欧神话。赫珞即冥界(及司掌该世界的女神)。

  [11]戴莫斯即火卫二的外文名,为希腊神话中阿瑞斯和美之女神的儿子。

  [12]公元前十二世纪到前一世纪的地中海文明,未留下明确的文史哲记录。

  [13]桑恩企业内使用的名词多出自希伯来文。

  [14]此指希腊首都雅典所在的地理区。

  [15]原文为Exodus,引自《圣经·出埃及记》。

  [16]颈部鞭打症,也称为挥鞭式创伤症候群,因过快的加速或减速导致颈部如鞭子抽动而产生关节伤害。

  [17]萨里沙(sarissa)是古希腊的一种长枪,长度最多可达六点四米。

  [18]1627年本已绝种的杂食性动物,学名源于德语,意即“原始牛”。与后来家牛之间的关系未有定论。

  [19]此处原文为Valkyrie,一般中译为女武神,但黑曜种并不自认为神。

  [20]瓦尔哈拉是北欧(也就是黑曜种)神话中的天国,欢迎英勇的战士。

  [21]洛夫洛克为提出盖亚假说的学者。盖亚假说主张生物与环境交互作用,形成一个整体,本身就可视为单一的巨大生命形态。

  [22]海王星轨道外侧有大量天体的区域。

  [23]北欧神话所谓“诸神的黄昏”(神族灭亡并进入新的年代)原文为Ragnarok,拉格纳的名字源于此,其意义即为“众神”。

  [24]古希腊悲剧诗人,与索福克勒斯和欧里庇得斯一起被称为是古希腊最伟大的悲剧作家,有“悲剧之父”“有强烈倾向的诗人”的美誉。代表作有《被缚的普罗米修斯》《阿伽门农》《善好者》(或称《复仇女神》)等。

  [25]爆炸当量计算单位为同质量的黄色炸药威力。目前记录中最强的武器为沙皇炸弹(氢弹),爆炸当量为五千八百万吨,是广岛原子弹爆炸的三千八百四十六倍。

  [26]小行星二○八外语名为Lacrimosa,即拉丁文“流泪”之意。痛苦圣母也称为七苦圣母,纪念圣母玛利亚的苦难,以九月十五为纪念日。

  [27]四大卫星统称伽利略卫星或伊利昂(Ilium),木卫一首都为伊利翁(Ilion),两者为同一词在英语和拉丁语的不同形态。

  [28]普里安是特洛伊战争时的特洛伊王,院训中死亡的一人也叫这名字。

  [29]源于小说家爱德加·莱斯·巴勒斯(Edgar Rice Burroughs)创作的《火星公主》,后来迪士尼公司改编为电影《异星战场:强卡特战记》。

  [30]莎士比亚作品《辛白林》第四幕第二场角色于葬礼吟唱的诗词。

  [31]本章标题“蚊”比喻渴求的人事物近在眼前,但总有如纱网或玻璃等各种阻碍而不可得的处境。

  [32]典故为意大利卢比孔河。古罗马曾有律令,将军带兵不得穿越卢比孔河,否则视为叛变,目的在于防止内乱。但西泽打破此项禁忌。欧美语言中“穿越卢比孔河”含义近似“破釜沉舟”。

  [33]此处有狮。

  [34]理论认为若使用大量核武器攻击如都市这种充满可燃物的目标,造成大量烟尘进入大气层,有可能导致气候变异,引发长期低温。然而后续研究也指出原始理论模型或许有误,气温变化可能会在几小时到三至四个月内就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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